叶谨言离了外书房后,便绕道去了胡氏的院落里,才进院门,便见胡嬷嬷正在廊道上教训小丫鬟。
遥遥地瞥见他立在廊庑下,立时改换了一副讨好的笑颜,扬声道:“世子爷来了。”
隔着一层窗臼,胡嬷嬷染着喜色的嗓音飘入了胡氏斜靠着的临窗大炕间,惹得她心内一震,板正的身子不由地向外间递去几眼。
自那日叶谨言痛打了齐正溪后,他便许久未来过上房给胡氏请安,本该亲密无间的母子却处成了陌生之人。
胡氏嘴上不说,心里却憋闷难受的厉害,没少与胡嬷嬷抱怨:“言哥儿这是不把我这个娘当回事了。”
如今叶谨言来了上房,胡氏心里自然高兴。连带着坐在下首扶手椅里的齐嫣容也笑道:“世子表哥来了。”
几息间,正屋里的丫鬟们便挑起了湘妃竹帘,便有一个英姿挺拔的男子自帘后显露出一张面如冠玉的脸庞。
齐嫣容不过瞥了一眼,便霎时红了脸颊,作出一副羞羞答答的赧然模样。
叶谨言目不斜视,只走到明堂间,与胡氏请安问好。
胡氏挑着茶盏不肯正眼瞧他,心里虽是回旋着千百分的喜悦,面上却半分不显,只道:“你还记得我这个母亲?”
叶谨言眸色淡淡,说话声更是波澜不惊:“母亲说笑了,满京城谁不知晓你是我叶谨言的亲娘?”
这话却“蹭”地一下激起了胡氏心里的火气,当即拍桌而起,横眉竖目地与叶谨言针锋相对道:“明日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在家里等着赐婚圣旨发下来。”
一旁的胡嬷嬷咋舌不已,虽是有心想劝上一劝,可胡氏如今的脾性愈发蛮左执拗,劝的多了,反而不好。
瞧瞧,世子爷难得低了头,眼巴巴地来了上房给胡氏请安,可说不过两句,胡氏便又颐指气使地开始教训他。
母子间如何能不生龃龉?
好在叶谨言不喜也不怒,不过沉吟片刻后,便顺着胡氏的意道:“儿子知晓了。”
说罢,便提脚离开了上房,墨狐皮大氅内笼着一匹清濯挺秀的身姿,瞧着要比以往更消瘦几分。
自始至终,叶谨言都没有正眼看过齐嫣容一眼,任凭她如何的千娇百媚,动人心肠,却也不曾放入他的眼底。
叶谨言从上房的廊庑行至烟明堂的路上会经过枫鸣院。
算算日子,他已有三四个月未曾踏足枫鸣院。
远远望去,几人高的枯树落了一院黄闷闷的枯叶,混揉着些潮湿之气,添了几分孤寂寥落之感。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叶谨言从前是当真想娶唐玉柔为正妻,也是真心实意地心悦过她。
只是那点心悦不过流于表面,与今朝他对霜儿的一往情深相比,便相形见惭的很儿。
表姐一心想攀高枝,有了薛朗便将他弃如敝履,为了当上镇国公世子妃,还顶替了霜儿的身份,百般哄骗薛朗。
虽则叶谨言万般不想,可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看走了眼。
他立在庭院外痴痴地出神,正端着铜盆从里屋走出来的红袖瞥见了他的身影,立时喜出望外地唤道:“世子爷来了。”
叶谨言拢回思绪,迎着红袖欣喜的目光,缓缓走入了枫鸣院的正屋。
自那一日被叶谨言狠狠地羞辱了一回后,唐玉柔心间横着那股争名逐利的心便散了大半。
漫漫长夜,她不知流了多少悔泪,也不知伏在青玉雕纹案上写下了多少伤春悲秋的诗句。
顾影自怜后,便是翻江倒海般涌上来的恨意。
她最恨薛朗,纵使她顶替神仙妹妹之事错在先,可他们二人曾许下了那般甜蜜的山盟海誓,甚至还有了血脉相连的孩子。
可他却是这般狠心!
如今眼瞧着梅音公主将要嫁进叶国公府,又有那般美貌的王氏女霸占着叶谨言的心绪,她只怕是连个落脚之地都不能再有了。
正是万念俱灰的时候,却不想叶谨言竟会突然来枫鸣院瞧她。
唐玉柔本正歪斜在软塌上,听得红袖的传话后,立时梳妆换衣,忙作一团。
叶谨言未进内寝,不过坐在外堂的梨花木桌旁饮了杯茶,神色里掺着几分忧虑,似是被什么烦心事所扰。
唐玉柔细细地敷了一层脂粉,换了件艳色的百蝶纹华素绫裙,行动时摇曳生姿,步步生莲。
叶谨言却是视若无睹,只冷冷淡淡地问了一句:“你可愿做我的姨娘?”
霜儿学着古籍上的法子调弄花汁,先替秀玉和秀珠染了丹寇,而后才笑道:“明日我们再一块儿调胭脂。”
秀珠鼓着腮,瞥了眼自己粉艳欲滴的玉指,道:“姑娘将我的手染得这样好看,该怎么做活呢?”
秀玉瞪了她一眼,笑道:“你一日里不过做些提食盒、分筷布勺的活计,本就清简,必不会磨花了手指上的丹寇。”
主仆三人说说笑笑,竟没发觉叶谨言立在云莲纹帐外旁听了许久。
直到秀玉回身去取博古架上的梅花饮子时,才堪堪瞧见叶谨言的身影,方才的轻松惬意霎时消散,只剩下些战战兢兢的惧意。
“都出去吧。”叶谨言道。
秀玉和秀珠鱼贯而出,还替两位主子关上了屋门。
霜儿笑盈盈地迎上前去,替叶谨言褪下罩在外头的墨狐皮大氅后,才似小儿献宝般将她酿的花汁递给了叶谨言瞧。
叶谨言自是赞不绝口,只说:“比珍宝阁里卖的花汁还要好些。”
霜儿垂下红扑扑的脸蛋,柔荑正攥着手心的锦帕,颇有些紧张小意地说:“将来等我们成了亲,我给太太也做些颜色鲜亮的花汁。”
叶谨言提着茶壶的手一顿,旋即又恢复如初,柔声笑道:“好,霜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两人一齐用了晚膳后,叶谨言照旧行那事,霜儿推拒不得,只能被迫承欢。
一时事了,叶谨言将她环搂在怀里,吻着她泪意涟涟的杏眸,温声道:“方才没收住力道,可是疼了?”
霜儿只羞着脸摇摇头,旁的话却是半句也不肯多说。
叶谨言再吻上了她的粉唇,撬开她的牙关后,以迫切之态采撷她的芬芳。
一吻作罢,霜儿累得喘吁连连,连眼皮也抬不起来,只得任由叶谨言摆弄。
“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叶谨言俯在她耳畔问道。
霜儿意识朦胧,被他催着多问了几句后,才嘤咛道:“我……我从没喝过避子汤。”
言外之意是愿意。
叶谨言低低的一笑,嗓音磬如清泉,还染着几分欲念未散的蛊意。
“有了孩子,霜儿便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循循善诱般的话语出口,大掌已覆上了雪软,意欲为何,再明显不过。
霜儿只觉自己如一艘被风霜拍打的辨不明前路为何的小舟,只得攀附着眼前之人,方能得一二分喘息的机会。
她被折腾得神色倦怠,未曾发觉叶谨言今日格外多话。
翌日一早醒来后。
霜儿的身子好似散架了一般疼痛无比,睁眼入眸的却不是那熟悉的石青色软烟罗帘帐。
身旁的叶谨言早已不见了人影。
她朝着帘帐外头唤了一声,嗓音沙哑无比,还勾.缠着几分媚意。
等了许久,秀玉和秀珠才掀开帘帐,面露焦急地与霜儿说:“姑娘,我们……我们如今不在烟明堂,而是京郊一处偏僻的庄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