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盛十八年,冬
熙盛国君因不满赤戎国制裁,不肯纳贡称臣,而受灭顶之灾。
兵临城下,滔天的火光撕裂了漆黑的夜。
一名将军骑马上前来到城门下,她身穿厚重的铠甲,手持长戟,腰间佩戴一柄红蓝宝石镶嵌的短剑,肃杀果敢之气由内而外散发。
这位将军,竟是一个女儿身,而且是赤戎唯一的女将军。
也是这次攻打熙盛国的先锋将军。
她抬头,望着城楼上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熙盛士兵,火光映照在她宝蓝色的眼眸中,晦暗不明。
那神色,似悲悯,似哀戚,却独独没有杀戮。
今日是熙盛国,明日会不会是自己的母国?
“靳将军,你还在等什么呢?”
一道充斥着鄙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马蹄声嗒嗒作响,冯勇戚驾马上前在超过靳月歌一个马身的位置停下。
靳月歌顿时收起哀戚之情,恢复一贯的冷淡。
她压低姿态,故作卑谦道:“我在等冯将军,如果没有冯将军发号施令,我等怎敢贸然行动。”
冯勇戚现在是皇上眼前的大红人,赤戎的大臣及王公贵族都要卖几份薄面给他。
更何况是她。
冯勇戚不屑冷哼一声,区区一个边关小国的“和亲公主”,怎么有资格发号施令。
这些年如果不是邺王袒护,他早就将她杀之后快。
一个黄毛丫头成了将军还不满足,如今痴心妄想成为邺王妃。
威胁他们冯家的利益,冯勇戚断然不能再留下她。
寒风阵阵袭来,伴随着鹅毛般的大雪纷飞落下,吹得人脸上冰凉刺骨。
冯勇戚从腰间抽出长剑,直指天空,大声喊道:“将士们,给我杀!”
随着一声令下,弓箭如雨一般射向熙盛国城门楼上的士兵。
赤戎将士们的厮杀声、呐喊声震耳欲聋,响彻天际。
就在靳月歌随着士兵一起上前攻城之际,忽然身体一震,后背传来钝痛。
还未反应过来,钝痛再次传来!
胸口顿时犹如乱石坠落震颤,一口鲜血从口鼻喷薄而出。
她中箭了!
而且是从身后中箭。
她的身后,都是赤戎训练有素的士兵,绝不可能出现失手射杀同伴的失误。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故意放箭,要置她于死地。
她猛地回头,滔天的火光中,冯勇戚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双手依然搭着弓箭。
他冷冷地看着靳月歌,嘴角勾起一抹杀之而快的笑意。
“嗖”的一声,弓箭离弦再次射向靳月歌。
她用尽全力闪躲,弓箭贴着她的脸颊飞过,火辣辣的疼痛瞬间传来。
他们之间确实多有不睦,却未曾想冯勇戚竟然会在这里杀她。
此时此刻,靳月歌身边没有一个自己的亲信和将士。
她带领的将士都被冯勇气调到了军队的末尾。
即便她带领的军队就在身侧,她是异国公主,他们是赤戎将士,又有谁会救她呢?
眼看冯勇戚再次搭上弓箭,靳月歌拼劲全力调转马头,朝着人群冲出去。
黏腻温热的鲜血不断涌出来,靳月歌的脸色如落下的雪一样惨白。
她用力鞭打胯下的马匹,逃向黑暗的树林内。
冯勇戚眼见靳月歌逃离,却并没有再派人追杀,仿佛是故意放走她一般。
“将军,属下这就将靳月歌抓回来!”冯勇戚的手下道。
“不必了。”冯勇戚得意地笑着:“箭上我已经染了剧毒,超不过半个时辰就会毒发身亡。且我们都在攻城,没有人注意到靳将军究竟去了哪里。即便邺王追究起来,也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将军好计策!”
冯勇戚望着靳月歌逃走的方向,森然冷笑。
那片树林内常年有猛兽出没,靳月歌这次死无全尸。
树林内。
一匹红棕色的马匹奋尽全力向前奔跑,它的身上驮着意识渐渐消失的靳月歌。
她的双手已经无力再握紧马缰绳,随着马匹一个跳跃,她狠狠摔在了地上。
鲜血再次从口中喷薄而出,钻心的疼痛从后背蔓延四肢百骸,她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直接昏死过去。
白色的雪花随着风飘扬飞落,只一小会的功夫,地上就已经铺了厚厚一层白毯。
一辆宽大的马车在雪地里快速行走,车轮滚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一位公子端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他脸色近乎惨白,薄薄的双唇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绛紫色。
他穿着白色貂绒大氅,下身盖着厚厚的毯子,双手拥着暖炉,似乎依旧抵挡不住凛冽的寒意,身子在微微颤抖。
他是赤戎皇五子吴清川,楚王。
侍从卫凯将毯子又重新掖了掖,道:“王爷您何苦来这一趟,熙盛国灭亡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您能救两个人,却救不了所有人。如果让邺王知道您悄悄去过熙盛皇宫,一定不会放过您的。”
吴清川缓缓睁开眼睛,墨黑色的眼眸水波不兴。
他淡淡地说道:“当年熙盛国君对本王有恩,本王只是报恩罢了。”
卫凯看了看躺在摇篮里熟睡的男婴和女婴,摇了摇头。
他深知自家王爷重情重义,也不再多言。
忽然,一道哀鸣般的马儿嘶鸣划破黑暗的夜,也惊了正在行走的马车。
卫凯嚯的一下从腰间抽出匕首,打开车厢门对车夫道:“加快速度,换路。”
现在赤戎将士正在攻城,如果有小部分军队从这里经过发现他们,必定是一场祸患。
“是!”车夫用力挥动马鞭,朝着树林更深处走去。
身后的马蹄声依然紧紧跟着他们,卫凯朝后看去,只见白茫茫的大雪中,一匹马儿奋力朝他们飞奔而来。
马背上竟然没有人!
难道是一匹野马?
可马身上却有马鞍,不是野马。
“发生了什么事情?”吴清川问道。
他没有丝毫慌乱,脸上的神情依旧淡淡的,伸手轻轻拍打着睡熟中的婴孩。
这两个婴孩一路上都在熟睡,即便马儿嘶鸣的声音分外刺耳,都没有丝毫影响到他们。
卫凯重新关上车门,道:“有一匹马一直追在咱们身后,马身上有马鞍不是野马。”
“只有一匹马?”
卫凯道:“对!”
吴清川眉头微微蹙起,许是马儿受惊后的慌不择路?
忽然,马车剧烈晃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