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琮的想法,段南歌一早就知道了,能成为受北凉百姓爱戴的太子,苍琮不笨,他只是心性耿直,说苍琮不善谋略也只是拿他跟秦渊和穆景晨这样精于算计的人比较,但作为一国太子,该有的计较苍琮还是有的。
但若苍琮不厚着脸皮说那句不愿牵连,段南歌也无意说破,他们与苍琮不是朋友,会互帮互助也只是因为互惠互利,各取所需罢了,这没什么可计较的,可偏偏苍琮就厚着脸皮说了这么一句话,而且还是在段南歌瞧见颜雅君那副得意的嘴脸后心气不顺的时候说的,这就不能怪段南歌迁怒不给他面子。
见苍琮在段南歌那儿碰了一鼻子灰,穆景晨有些头疼,连忙打马过去。
“殿下不善言辞,望宣武王妃海涵。”
他知道殿下只是想跟段南歌开个玩笑,调侃几句,可秦渊日日都跟颜雅君同车而行,段南歌能一点儿都不介意就怪了,殿下这会儿凑上前去调侃,没挨打已经很不错了。
段南歌冷哼一声,道:“小国师既然知道他不善言辞,就劳烦小国师好好管束,用心教导!”
“多谢王妃提点。”穆景晨赶忙将苍琮从段南歌身边赶走。
一行人倒是不急着赶路,天色一暗就扎营休息,颜雅君昏昏醒醒几次之后便连最后一丝疑虑都没有了,常拉着一脸木然的秦渊在段南歌面前耀武扬威,有几次气得段南歌拔了段子恒的利剑出鞘,却是被颜雅君以秦渊的性命相要挟,不得不妥协。
一行人的默契配合让颜雅君十分得意,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段南歌的忍气吞声更是让颜雅君得意忘形,连面对都城城门守卫的盘查时都威风凛凛,拿着苍劼给她的令牌喝退了上前盘查的兵将,而后带着一队人
马洋洋得意地入城,甚至没注意到段子恒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
轻而易举地踏进北凉都城甚至是皇宫之后,苍琮和穆景晨才明白段南歌和段子恒这一路上为什么非得装出处于下风的样子,处处忌惮着颜雅君,他们就是想捧得颜雅君飘飘然,捧得颜雅君得意忘形,所谓捧杀不外乎如此。
北凉皇帝紧赶慢赶,却还是比段南歌一行慢了一个时辰,待皇帝兵临城下时,都城四面城门已关,守卫都城的是苍劼精心培养的三万兵马。
打听到苍琮已经随秦渊一行进入都城,北凉皇帝面色一寒,下令攻城。
同一时间,段南歌一行已经入宫,站在了苍劼面前。
带着冰冷笑意的视线从低着头的几个人身上扫过,苍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颜雅君先是一愣,旋即以为苍劼是因为她将事情办成了所以感到高兴,于是也展颜微笑,得意洋洋。
谁知苍劼突然挥手打出一道劲气,那劲气目标明确地撞在颜雅君身上,将颜雅君撞飞出去。
“蠢货!”
惊吓过度的颜雅君连惊呼都没喊出口就撞在了大殿朱砂红的顶梁柱上,落地时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定了定神,颜雅君还没开口问上一句为什么,就听苍劼冷声说道:“枉费本殿下找人教你三年,但废物就是废物,竟连这点儿伎俩都学不会!”
眼神一闪,神态恢复正常的秦渊身形一闪就挡在了段南歌身前,痞笑着看着坐在北凉龙椅上的苍劼,穆景晨紧跟着回神,一个箭步上前挡住了苍琮。
“保护太子殿下!”
伪装成廖氏的太子护卫听令而动,在穆景晨前面围成一个半月,齐齐拔剑出鞘,戒备着苍劼。
鄙夷地扫一眼苍琮的护卫,苍劼转眼看向落单的秦
渊和段南歌,笑容邪肆:“这世道,好人未必有好报,宣武王和王妃费尽心机地帮太子谋算一把,临了却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宣武王不觉得愤怒吗?”
苍琮和穆景晨一愣,二人猛地转头看向秦渊和段南歌,就见秦渊和段南歌正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夫妻俩的身边没有一个护卫。
对视一眼,苍琮和穆景晨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
苍琮和穆景晨本没有过河拆桥的打算,但遇到危机时,太子府的护卫必定是要以苍琮为先,穆景晨刚刚下令时又忘了嘱咐一句,以至于现在的形势看起来就像是苍琮和穆景晨过河拆桥,弃秦渊和段南歌于不顾。
扬了扬嘴角,秦渊痞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说费尽心机就有些危言耸听了。”
闻言,苍劼的眼神微变。
他刚刚说的那一番话里,难道不该是后半句更叫人在意吗?怎么这天宋的宣武王却偏偏挑了前半句来回答?
眯了眯眼,苍劼面上的笑意加深:“敢问天宋的宣武王,宣武王是如何识破颜雅君的伎俩的?”
颜雅君虽然学艺不精,但催眠之术只要能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施展,便有九成胜算,与智谋无关,与武艺也无关系。他找人来反复试过,自觉这催眠之术还挺好用的,可怎么到了宣武王那儿就失效了?
偏头看了段南歌一眼,秦渊得意道:“不巧,内子比颜雅君更精通此术。爷身为行商,此次只是受人之托将贵国太子和小国师送入皇城,如今银货两讫,请殿下准爷带内子离去。”
“银货两讫?”苍劼愣了愣,而后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很有趣,哈哈大笑起来,“宣武王当真是有趣,叫本殿下很想留宣武王与王妃在宫中做客。”
秦渊不慌
不忙地泰然笑道:“能得七殿下邀请,爷倍感荣幸,只是爷身兼二职,如今生意上的事情做完了,天宋却还有政务等着爷回去,怕是要拂了殿下的美意。”
苍劼不以为意:“都说天下第一商廖氏的当家年轻有为、阴险狡诈、巧舌如簧,连父皇都对你赞不绝口,今日一见便知传言不虚,却也更坚定了本殿下留下你的决心,你说这该怎么办才好?”
眼神微冷,秦渊的嘴角却仍旧扬着,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痞笑:“有句话叫天不遂人愿,七殿下该知道并不是每件事都那么称心如意。”
“天不遂人愿……”苍劼愣了愣,突地哂笑一声,“是啊,天总不遂人愿,皇子也好平民也好,我本只想守着父母家人安然度日,只要父亲疼我,只要母亲宠我,我不贪求荣华富贵,不想要万民敬仰,更是没想过要掌北凉大权,这个愿望很奢侈吗?可为什么老天偏不遂我愿?!
我喊了他十几年父皇的人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想要舍尽一切去保护的母妃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我也很想感谢他们将我养育成人,感谢他们给我锦衣玉食,我可以不在意血缘,我可以像个亲生儿子一样孝顺他们,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他们是我的仇人?他们抢了我爹娘的儿子却还要杀尽我一家五口!他们养了我十几年却全是虚情假意!既然打从一开始我就是一枚棋子,他们为什么还要对我好?!“
说道最后,苍劼怒极,突然起身一脚踹飞了面前的桌案,这一脚带着强劲的内力,将桌案踹得四分五裂,蹦碎的木屑飞溅,叫苍琮和段南歌两拨人齐齐躲开。
苍琮怔了怔,眉心紧蹙:“景晨,他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抿了抿嘴
,穆景晨低声道:“这件事与殿下无害,等事情结束之后再容臣向殿下禀报。”
“等什么等?你不如现在就跟他说说啊?”苍劼坐回椅子上,冷笑,“本殿下想他会很乐意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至于他的养母知道这件事之后会不会高兴本殿下就不清楚了。”
“苍劼!”穆景晨怒喝一声,“你到底想要怎样?”
“你问本殿下想怎样?”苍劼微微一笑,下一刻就歇斯底里道,“你不如去都城外面问一问那个给本殿下当了十几年父皇的男人想要怎么样!他想让苍琮继任是吗?本殿下倒要看看他苍琮有没有这个命!杀了他!”
苍劼的话音刚落,就有二十几个黑衣人凭空出现,迅猛地扑向苍琮。
“保护太子殿下!”
喝完这一声,穆景晨突然想起秦渊和段南歌来,怕这两个人被误伤,穆景晨还想着将那两个人喊到苍琮身边来,谁知转头一看却已经寻不到秦渊和段南歌的身影,这略显空旷的大殿里就只有北凉人。
怒极的苍劼顺着穆景晨的视线看去,这也才发现秦渊和段南歌不见了。
“哈哈,不愧是声名赫赫的天宋宣武王和宣武王妃,竟能悄无声息地离开这大殿。派人去追,若抓不到宣武王,就先抓了宣武王妃!”
苍劼这话说完,便有十几个黑衣人疾奔而出,离开大殿去追秦渊和段南歌了。
穆景晨眉心紧蹙:“殿下,杀出大殿,召太子影卫!”
竟然在这个时候跑了,秦渊和段南歌果然是好算计!他怎么会把那对夫妻当成好人?他怎么会觉得那对夫妻会跟他们同进退?那两个人虽然愿意帮他们出谋划策,可这危及性命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会做?他们可是天宋的宣武王和宣武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