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云飞和荆风,段南歌就一个人折返回山中的营地,因为也觉得巨蟒的事情与西齐有关,所以段南歌原本是打算直接回皇甫静怡身边,看能不能从皇甫静怡那里打听出一些与西齐有关的事情,但才到营地门前,段南歌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大太监苏和,见苏和一直笑容和善地看着自己,段南歌沉吟片刻后就走了过去。
“见过苏公公,苏公公是在这里等我的?”
眯着眼睛笑着,苏和温声夸赞道:“段大小姐果然聪慧过人,有一颗七巧玲珑心似的,老奴可不就是受了陛下的吩咐,来接段大小姐到御前叙话。”
段南歌微微颔首,浅笑道:“这样的事情,苏公公随便遣个人来与我说一声便是,怎么还受累亲自来了?”
“哎呦!这怎么好随便遣个人来?”苏和笑呵呵地说道,“段大小姐是国公爷捧在手心上的宝贝,如今又成了郡王心尖上的人,这接迎段大小姐的事情,老奴怎敢交给那些个不懂事的混小子做?万一他们鲁莽冲撞了段大小姐,那要找老奴拼命的人可不止一个,哎呦呦,那可不得了!”
听到这话,段南歌眼中的笑意微敛,好在面上还抱持着不是礼貌的微笑。
“苏公公可别打趣我了,不知道陛下找我可是为了郡王的事情?”迈开脚步向前,段南歌轻描淡写地就将话题转移。
“段大小姐这边请,”苏和微微侧身,引着段南歌往皇帝的营帐走去,“段大小姐的这个问题还真是把老奴给问住了,陛下他只是突然想起要找段大小姐叙话,就命老奴来请,陛下没说是为了什么,老奴愚钝,也实在是猜不透圣心。”
“是吗?”低语一句,段南歌不置可否。
苏和转了转眼珠子,也没
再说话,安安静静地领着段南歌到了皇帝的营帐,将段南歌送了进去,自己却留在了门口。
段南歌的脚步微顿,然后才走进只有皇帝的营帐。
听到脚步声,皇帝抬起头来看向段南歌,立刻就展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
“南歌来了啊,坐吧。”
“谢陛下。”段南歌福了福身,将礼数做周到了才选了个谨慎的位置坐下。
见状,皇帝笑了笑,道:“你的性子虽是随了远之,却比远之稳重多了,亏得他还是你爹,却整日毛毛躁躁的,没个长辈的样子。”
段南歌浅笑道:“家父只是散漫惯了,受不得约束,幸而陛下宅心仁厚,愿意忍让家父。”
闻言,皇帝哂笑,无奈道:“花了快二十年的时间也没能让他有个贵族权臣该有的样子,朕是懒得与他计较了。”
段南歌跟着笑笑,却没说什么。
瞥了眼段南歌低眉浅笑的乖顺模样,皇帝的眼神一闪,沉声问道:“渊儿怎么样了?”
果然是要问这个。段南歌眉眼低垂,淡定道:“郡王一切安好,只是嫌狩猎太累,这才耍赖躲在了营帐里,还请陛下切莫忧心。”
“切莫忧心?”皇帝的语气微沉,“渊儿他是朕的亲生儿子,现在朕的亲生儿子中了蛇毒,安危不明,你说朕如何能不忧心?”
眼神微闪,段南歌轻声问道:“是家父与陛下说的?”
“不然呢?”皇帝生气地冷哼一声,“难不成朕还能指望着你和那混小子主动来与朕说吗?!中了毒这样的事情你们竟还敢瞒着朕?!”
撇撇嘴,段南歌像个寻常小女儿与人耍赖似的说道:“臣女深信陛下英明,就算臣女不说,这事儿也逃不过陛下法眼,因此臣女便顺了郡王的意,成全了郡王的孝心
,也好让郡王安心调养。”
听了段南歌这番胡搅蛮缠的话,皇帝怔了怔,而后笑骂段南歌一句:“牙尖嘴利!”
段南歌偏头看向皇帝,狡黠又俏皮地笑了笑。
作为皇帝,年轻时总是希望这天底下的所有人都敬畏着他,可等上了年纪,就羡慕起臣子们儿女绕膝、阖家欢乐的场面,总盼着自己的枕边人当中能出现一个更像寻常妻子的,总想着自己的儿女之中会出现一个更像普通儿女的,然而这皇宫里的人都各有各的样子,早就已经无法更改,连那些新生儿都会逐渐被教导成既定的模样,叫人心生落寞。
好在天宋皇帝的身边始终都有一个没大没小的段弘,后来又多了一个总不听话的秦渊,皇帝总算觉得自己的生活过得正常了一些,但膝下没有像样的儿女承欢这件事一直都是皇帝心中的遗憾,直到段南歌出现。
段南歌是段弘的女儿,因此对皇帝来说就算是自家晚辈,再加上段南歌这承袭自段弘的脾性,皇帝是越看越觉得段南歌称心。
这才是寻常人家儿女该有的样子,而且还是乖巧懂事会撒娇捣蛋的那种儿女,正合了皇帝心意。
斜了段南歌一眼,因着心中的那份偏爱,皇帝对着段南歌也发不出火来。
仔细一想,皇帝叹息道:“既然你都能与朕说笑,那渊儿他八成就是并无大碍。”
虽然怎么也想不明白渊儿和南歌究竟是怎么走到一起的,甚至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想不出渊儿的半点好,但且不说渊儿,南歌这孩子待渊儿似乎是真心实意的,而如南歌这样的脾性是跟她那个死心眼的爹一样的,一旦认定了谁,那必定就是死心塌地,而且女儿家若是担心起心上人来,那是无论如何都掩饰
不住的,因此只从南歌的态度来看,八成就能判断出渊儿的状况。
想到这里,皇帝就越发觉得秦渊这人怕是并不像他所表现出的那样不学无术、放荡无能,可事到如今,便是皇帝这个对秦渊关心无比的亲生父亲都说不准秦渊究竟有多大能耐,只是自从段南歌出现之后,秦渊所暴露出的点点滴滴让皇帝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渊儿最近在做什么?”皇帝又问段南歌道。
“郡王?”段南歌挑眉,“郡王他近来一直都尽心尽力地完成陛下交给他的差事,这事儿陛下不是该比我还清楚吗?”
“除了朕安排给他的那些事情呢?”皇帝斜眼睨着段南歌。
“除了陛下安排的那些事情?”段南歌偏头,疑惑不解地看着皇帝,“郡王光是要完成那些事情就已经焦头烂额了,哪里还有时间去做其他事情?陛下究竟是想知道些什么?若是天香楼的话,郡王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了。”
“他敢去!”一听段南歌提起天香楼,皇帝就黑着脸瞪起了眼睛,“他若还敢去,朕就打断他的腿!”
闻言,段南歌轻笑一声:“陛下您哪里舍得!”
摇头失笑,皇帝无奈道:“朕就算是舍得,也管不住那混小子!幸好有你啊……”
目光望向远方,皇帝顿了顿之后又说道:“为了这皇位和天下,朕亏欠渊儿太多,那孩子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全都是朕的错,事到如今,朕对他也没有那么多的奢望,当然,若他能回心转意,承袭朕耗费毕生心血筑建起的这个天下,朕自然欣慰,可若他不愿,朕也只盼着他能正正经经地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只可惜就算朕能给他整个天宋最富饶的地方作为今后的安身立命之所,朕也不能
挑选出一个既合朕心意又合他心意的女子与他相伴一生,如今,朕这颗心啊,总算是能放下了。”
眼神闪了闪,段南歌问皇帝道:“陛下为什么觉得臣女就是那个既合陛下心意又合郡王心意的女子?”
皇帝看了看段南歌,轻笑道:“若连这点儿看人的眼力见都没有,朕还如何去分辨朝堂上的真真假假?”
南歌这丫头的那双眼睛明亮而通透,与年轻时的远之一样坦荡傲然,却又比远之年轻那会儿多了几分城府,这样刚好。
段南歌撇撇嘴:“那陛下与臣女说这些是希望臣女能将这些话说给郡王听?”
听到段南歌这话,皇帝的心中有些茫然。
他想让段南歌将这些话说给渊儿听吗?不得不承认,他想。说到底他还是希望渊儿能回到朝堂上来,可对渊儿来说,就算他这个做父亲、做皇帝的有所期望又能如何?他舍不得打、舍不得罚,那一成不变的责骂早就已经起不了作用了,若有个人能劝得动渊儿,他自然高兴,可……
“罢了,”长叹一声,皇帝摆了摆手,“他想过什么样的日子,由着他去便是,朕还护得住他。”
朝堂上,睿儿他们各自领一班大臣,整日互相算计,他看都看厌了,又何必再将渊儿推入这兄不友弟不恭的火坑里去?难得自在啊。
皇帝的这个回答出乎了段南歌的意料,但目睹了皇帝犹豫时全部的表情变化,段南歌自然也知道皇帝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垂眼静思片刻,段南歌轻声道:“陛下还真是疼爱郡王。”
眉梢一挑,皇帝轻笑道:“怎么?只许你爹把女儿当成宝贝一样疼惜着,就不许朕这个做父亲的纵容、宠溺自己的儿子了?”
“臣女不敢。”段南歌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