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宝山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庙山洼。没有一个人喝止,没有一个人阻拦,没有一个人妨碍。或者说,没有一个人敢喝止,敢阻拦,敢妨碍。因为谁都忌惮马永帅的小马神镖,马永帅说让他安全离开,他就一定能安全离开。
他能大摇大摆的离开,是因为他释放了朱俊。
有时候放过别人就等于是放过自己。
识时务者为俊杰,马永帅从来都说一不二,言出必践。所以,马永帅也应约让他离开了。
他离开的非常高调。
昂首阔步,趾高气扬。
暨雨稀看到这一幕,心中说不出的愤恨和酸苦。两行眼泪直往下坠。何瑛见了,心中怜悯,嘀嘀咕咕抱怨马永帅处事不当。他虽是个丫鬟,却敢经常言评家主是非对错,而且往往一针见血,切中要害,入木三分。她道:“二公子,你放虎归山,他日必成大患,不信你就走着瞧。”
对丫鬟的批判马永帅不置可否,叹了口气,心平气和道:“我肯放他走是因为我今天要的只是答案,不是他的命。何况他康宝山只是个杀人工具,杀害暨姑娘全家真正的凶手还在此间。”
马永帅此言,将矛头又指向了陆风。
陆风不急不躁,不卑不亢,竟跟马永帅发科打趣,丝毫没有枕戈寝甲严阵以待的氛围,面带笑容轻松自然道:“如此说来,永帅兄是成竹在胸了。”
陆风此刻还称呼“永帅兄”,马永帅可不卖账了,当即讥讽道:“康宝山已走,叫阿黄的黄衣女子貌似也脚底抹油溜了,单单落下你孤雁离群形单影只,在这庙山洼四面楚歌,孤立无援,只能故作镇定,兀自跟我称兄道弟,沦落到这般田地,真叫人唏嘘啊!”
陆风被话锋逼到这个份上仍旧没有脾气,淡淡定定笑道:“四面楚歌倒不至于,不过,我要是走,肯定有人会不乐意。”
“胜天之所以叫胜天,必是自视有胜天之能。胜天行事,又何必在意别人乐意不乐意。”
“是不必在意。所以我才要留下来,我要告诉那些不乐意我走的人,我陆凤杰想走就走,想留便留,你乐不乐意都无济于事。”
“讲豪言壮语还得有讲豪言壮语的能力。”
“所以说,我得把那些不乐意我离开的人给打服了,打降了,打跪地求饶了才有意思。”
“你似乎很有把握?”
“把握靠的是自己的双手。”
“但你只有一双手。”
“双手难敌四拳。”
“不,我和你一样,也只有一双手。”
“仅你我对敌?”
“我原本不想和你做敌人,只想和你做朋友。”
“朋友、敌人,只一念之差。”
“我尊重你的选择。”
“胜天使命在我身,自古忠孝难两全。朋友和事业,二者不可兼得。”
“宁舍友谊弃狭义?”
“事业若有成,舍弃万般皆无怨。”
言语至此,马永帅已无话可说,他缓缓低下头,极不情愿的说了那四个字:“你出手吧!”
陆风突然一阵哈哈大笑,音落,冷语道:“你让我出手,你有把握吗?江湖人都知道你镖法如神,可你对我的了解又有多少?陆风的拿手武功是什么?陆凤杰的拿手武功又是什么?这些你都一无所知吧!连这些最基本的信息都不知道,你拿什么胜我?”
他还真是一语中的,马永帅平日虽与陆风称兄道弟,对他推心置腹,长处,短处,几乎全部暴露给了对方,而对对方的武功路数知之甚微,不甚了了。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也会与他成为敌对。
田建勇将折扇一合,扬声道:“陆公子手底下功夫如何的确没几个人知晓。不过嘴上功夫倒是所向披靡的紧!”
陆风冷冷道:“若论嘴上功夫,江湖上能及你田少者恐怕没几个。小可甘拜下风。”
田建勇道:“陆公子不战而败,此等胸襟,令人敬佩。不过败兵之将,何足言勇!”说完,又打开折扇悠悠扇了起来。
陆风怒然,依然勉强笑道:“田少嘴上功夫果然了得,却不知手上功夫如何?”江湖上都知道田少只懂风流,不会武功。陆风此刻明摆着是要给他难堪。陆风语音未落,不攻马永帅,反向田少扑去。聚力打出一掌,当掌风已及衣衫时,田少依然面带笑容的摇着扇子。陆风稍停,惊道:“你当真不会武功?”
田少道:“千真万确。”
陆风迟疑:“在这样的危急时刻,你如何做到如此淡定?”
田少道:“因为不怕。”
陆风道:“你竟这般自信?”
田少道:“人若活的没有自信,还不如趁早死了好!”
陆风道:“只怕你太高估自己了。”说完,陆风突然手掌一翻,衣袖里瞬间飞出一根金丝,竟比头发丝还细。只见他轻轻一抖,田少手中折扇已被金丝削成两半。
陆风这一抖手,本是要将田少整个人削断的。不料刚一出手,横空射来一物,先断金丝,而剩下的一截金丝长度,只足够断田少折扇。
此刻射来之物已有一截钉入道边的石头之上,剩下的一截却软软垂了下来。原来此物竟然只是一根细细的头发。陆风万万没有想到,他手上这根来自西域的锋利无比的金丝,竟然会折在一根头发之下。更令他奇怪的是,在一定距离上,这根金丝细得几乎连肉眼都看不见。以马永帅的距离,绝对超出了可视范围,他原本以为这一招必能得手,却那哪里想到,马永帅不但能看到金丝,竟还用一根发丝削断了金丝,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一件事。
一根极细的发丝,一根更细的金丝,两者已交手一招,在场众侠却知之寥寥可数。大部分人只看到田少折扇断落,究竟是如何断的,大都摸头不是脑。
折扇断落,田少无比痛心。因为这把折扇上有天下第一美人寒梅仙子赠的诗。江湖上能得到寒梅仙子刘文艳赠诗的,田建勇是第一人。因此这把折扇可说是无比珍贵,千金难求。
而陆风此刻心里也不比田少好受。他回头望马永帅的时候,马永帅笔直的站在那里,面带微笑,从容不迫。而且他手中有镖,却未出镖,只用了一根头发。陆风在想:他到底是人,还是个神?
陆风本来有7成把握胜马永帅,因不是十拿九稳,所以他选择了田少。田少不会武功,马永帅必然来救。但只要他出手相救,抬轿子的阿紫早已将他紧盯,必然出手阻止。可没想到他并未出镖,他出的只是头发。阿紫才被他瞒了过去,没有出手。
此刻田少折扇断落,佘少立刻迎了上来,抬手一掌劈向陆风面门。马永帅知他金丝厉害,立刻扬声提醒道:“小心!”但还是晚了一步。只见陆风手中金丝一圈一带,佘少尾指已被削断两个关节。
紫衣女子对马永帅说道:“佘少是你的朋友,你眼看他受伤为何不去帮他。”
马永帅道:“佘少在对敌的时候,他宁愿死在敌人手里,也不愿有人去帮他。如若你在这个时候去帮他,那你就是看不起他。何况不出三招,陆风也必将伤在佘少手下!”
紫衣女子叹道:“田少风流佘少狂,顶多算猖狂。”
马永帅道:“倘若我去帮佘少,你是不是也要来阻拦我?”
紫衣女子道:“我必须阻拦。”
马永帅道:“为什么?”
紫衣女子道:“你和佘少两个对敌陆凤杰,他肯定要输。他是我们的头儿,我不会让他输的。”
马永帅道:“你能阻拦我?”
紫衣女子道:“不能也要阻拦。”
马永帅道:“那你不是自寻死路?”
紫衣女子道:“江湖传言,马永帅从来不杀女人。”
马永帅道:“可我刚刚就杀了阿红。我也可能会杀了你的。”
紫衣女子道:“你是不会舍得杀我的。”
马永帅道:“何以见得?”
紫衣女子道:“因为你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马永帅反问道:“那阿红呢?”
紫衣女子道:“她充其量也只能算个女人。在女人当中,她称不上是块玉。”
这个时候,只见陆风左手一挥,佘少肩上就裂开了一道口子。然而在此同时,佘少聚力一掌,着实拍在陆风右肩。陆风一时气血翻腾,连退了四步。
马永帅道:“你看到没,我说不出三招,陆风必会伤在佘少手下。”
紫衣女子道:“但佘少却是受伤在先。”
马永帅道:“那是佘少故意给他留的空门。因为陆风的金丝太细,挥舞起来跟本看不见。以致佘少近不了他的身。所以,他只有以受伤引开金丝,再聚力给他沉重一击。这一掌,也够陆风受的了。”
他说的果然没错,此刻陆风刚缓过气来,嘴角已经挂了血丝。
佘少不给他喘息之机,立即迎上。陆风忽然身子一沉,“唰”一下,腰间寒光一闪,一柄薄的像纸的剑飞刺佘少双眼。另一手金丝卷向佘少脖子。眼看此际千钧一发,马永帅再也按耐不住,立呼:“佘少,小心!”
呼声刚起,那紫衣女子的剑已迎面刺到。
原来阿紫一直在等待机会。直等马永帅分心。此刻佘少深陷危机,马永帅担忧其安危,正是她出手的大好时机。她一出手就是狠招。剑势来的飞快,直斩其面。剑锋几乎已挨到脸颊,只见火星飞溅,马永帅已抬起手中的马字字样飞镖挡住了剑势。这把飞镖在他手中,仅仅只食指和拇指捏着柄端。仅仅这样,竟也挡下了来势凶猛的一剑。
这一剑虽然挡下了,但剑锋仍然削断了马永帅一缕头发。头发一断,从额角缓缓坠下。这时马永帅忽然轻轻一吹,下坠的头发忽然如脱弓的箭,飞射阿紫而去。
阿紫大骇,抽剑立退。剑舞成影,根根头发才遇剑而断,截截坠零。
马永帅喝道:“姑娘莫要再纠缠,否则叫你难堪。”说完回身扑向陆风和佘顺兵的战团。
刚才陆风那一剑和金丝奇快无比,佘少仰头侧身,险象环生,惊险避过那一剑,然而金丝却直卷向他的耳朵。佘少直觉耳垂刺痛,马永帅已然赶到,他一伸手,竟然拈住了金丝的另一头,将整跟金丝拉得笔直。陆风立即挥动右手,薄剑横削而至。马永帅依然面带笑容,轻轻将手一抖,金丝化作几个圈,刚好将剑刃紧紧捆住。陆风两度抽拔,薄剑和金丝纹丝不动。马永帅一个转身,将手中金丝一头猛然一提。薄剑剑头立转,不偏不倚刚好架在了陆风自己脖颈之上。
暨雨稀见马永帅已制服陆风,便大声道:“这位少侠,他就是杀我全家的大元首吗?”
马永帅拍了拍陆风肩膀说道:“是我来告诉她呢,还是你自己来说?”
“既然敢做,我有何不敢承担?”于是陆风扬声道:“暨姑娘,你可还记得在你的贴身丫鬟小桃进暨家之前,你还有个贴身丫鬟。”
暨雨稀一听,忽然愤怒起来:“不要再提起那个贱婢!”
陆风道:“是丫鬟卑贱还是主人无德那还难说得很。”
暨雨稀更是怒火大盛,喝道:“叫你不要再说了。”
陆风反倒来劲了,继续道:“这么怕我继续往下说,是因为真相太残酷,现实太打脸。”
暨雨稀愤懑道:“都是费寅晓那个贱女人,我早就说她是祸水。原来这一切都是她对我暨家的报复。”
陆风道:“没错,她的原名就是叫费寅晓。她当年进暨家的时候才七岁。她因和你年龄相仿,和你可作个童年玩伴才进去暨家。她因为身份卑微,从小到大就受你欺压。直到后来,她渐渐长大了。才发现她的美貌竟然超越了你,甚至超越了天下很多有名的美人。从那时候开始,你对她就不只是欺负了,而是女人的嫉妒。嫉妒心起,你做了一些什么有违常伦的事情你心里应该清楚……”
话到这里,暨雨稀已激动得从马背掉落,摔跌得灰头土脸,狼狈伏地,含泪大哭起来。“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我知道,我才是罪魁祸首,是我的无知害死了我一家人,我求你别再说了。”
马永帅最见不得美人儿受委屈,眼瞧着暨雨稀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心有不忍,劝说陆风止言而无效,怒将手头金丝收紧,令薄剑剑锋贴紧陆风咽喉,以强制手段迫使陆风闭嘴。
陆风岂是从容就范之辈,倏将薄剑一扭,捆住剑刃的金丝应刃而断,马永帅拈住的半截金丝立失牵制之能。陆风破釜沉舟自毁金丝,轻松化解了马永帅的钳制。
陆风趾高气扬的说道:“你们暨家做得丑事,我为什么说不得?这既是暨姑娘的心结,也是我要揭露的真相。是非曲直,自有公论,让天下英雄来评评,到底孰正孰邪,孰对孰错。”于是,陆风侃侃而谈道:“暨家大小姐暨雨稀因嫉妒丫鬟费寅晓比她美,一心想将她赶出暨家。可是暨老爷老不正经迷恋丫鬟的美貌,心生垂涎之意,一心要将她留在暨府。父女意见相违,暨雨稀胳膊肘拗不过大腿,驱逐丫鬟不成,于是,暨姑娘就更是恨她入骨。大小姐日夜思量着种种毒计,加害丫鬟,却总被暨老爷袒护庇佑给压了下去。暨姑娘从而也看清了局势,于是她便实施了另一计划。”
暨雨稀不停的摇着头,不停的流着泪。瘫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声嘶力竭的恳求陆风不要再往下说下去。
在场众人大多看戏不怕台高,围观不嫌事大。你一句我一句的怂恿陆风继续道来,把暨雨稀晾在一边,任凭她声泪俱下,管她花自飘零水自流,自生自灭,聪耳不闻。
陆风看了眼暨雨稀哀痛欲绝的样子,为满足大家的好奇心,乘兴而来继续说道:“暨姑娘是个聪明人,她知道暨老爷对费寅晓的美色着迷已经到了如痴如醉的程度,想在她父亲心目中摧毁费寅晓的形象是行不通了。要是私自毁掉了这张容颜,遭丫鬟记恨不说,弄不好还会父女决裂,到头来终究得不偿失。所以,她就索性反其道而行之,来了招顺水推舟,推波助澜。不但都依顺着父亲,有时候还故意回避,给父亲和费寅晓营造单独相处的机会。从此,暨老爷也更疼爱暨姑娘了。可是费寅晓却坚贞不屈,宁死不从。暨姑娘为了满足父亲淫欲,一日,竟给费寅晓下了合欢散,然后将此事透露给暨老爷。于是那日夜间,暨老爷摸进费寅晓的房间就此成了事。暨姑娘费尽心机制造谣言将此事添油加醋颠倒黑白的透露给暨夫人。暨夫人得知,雷霆大怒,当时就带着护院杨朋军给暨老爷来了个捉奸在床。费寅晓百口莫辩,被杨朋军扒光衣服,绑在院中示众,遭暨家上下几十口人轮番羞辱,一顿毒打后,被暨夫人卖到了铜陵县有名的妓院花满楼了。”
听到这里,众人都唏嘘不已。有人悲叹费寅晓命运坎坷,有人指责暨家小姐手段卑劣,也有人说暨老爷无能,没把费寅晓直接纳为小妾。只有暨雨稀一人听的撕心裂肺,万念俱灰,悔恨当初自己嫉妒生恨,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加上所有亲人一夜间满门惨死。想起这些,心如刀绞,五内俱焚。
眼见暨雨稀孤苦伶仃,狼狈万状,张小金心中酸楚,于心不忍,上前拍了拍暨雨稀肩膀,安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那时候你还小,只要现在好好做人。将来找个好男人嫁了,一样是个好妻子。”
暨雨稀悲苦无诉处,得张小金慰藉,就像深陷沼泽地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立时扑在后者怀里泣不成声。
陆风旁若无人的继续说道:“马永帅说的不错,在下确实不叫陆风,我原名陆凤杰,是胜天的七大使者之一的夺心使者。三年前我到铜陵花满楼偶遇费寅晓,没想到她就是我失散多年的表妹。她将这些年的遭遇说给我听后我才知道铜陵暨家原来是这样不折不扣的混蛋门户,费寅晓好欺负,我陆凤杰却不软弱,这些年你们加注在费寅晓身上的东西都是要偿还的。对你们暨家的报复,从三年前为她赎身之日起就已经开始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从三年前你走在大街上,路人是不是总会投来异样的眼光注视你?不论你走到哪里,总会遭人白眼,总有地痞流氓骚扰,总是麻烦不断找上门?你可知道为什么?”
暨雨稀回忆起往日的一幕幕糟心烂事,原以为是瘟神降世,霉运缠身,才诸事不顺,听完陆凤杰之言,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蓄谋已久的报复。暨雨稀泪奔肠绝:“恶魔!你这个恶魔!为费寅晓报复我大可明面上叫板,暗地里使绊子算哪门子事儿。我暨雨稀纵然千错万错,我一人之过,古人有云,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你为费寅晓鸣不平,戕杀我暨家满门,你手上沾满了无辜人的鲜血,你会招报应的。”暨雨稀眼神中突然有了坚毅,凶神恶煞般逼视着陆凤杰,诅咒道:“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陆凤杰不怒反笑,要知道胜天秉承的理念就是人定胜天,人定胜天又怎么会将区区诅咒当一回事儿!
田建勇忽道:“田谋不才,有一事求教陆风阁下,噢,不对,应该是陆凤杰阁下。”田少手里没了折扇就像塞翁失马,墨客失笔,拳师断臂,往常摆弄折扇的手一时竟无处安放,显得异常别扭。
田少不等陆凤杰表态便即问道:“阁下表妹费寅晓在暨家负屈受辱,暨家报应不爽,被血洗满门,在阁下看来是罪有应得。敢问费寅晓被人残忍杀害,杀人凶手当受何罪责才算公平?”
田少此问,一针见血。陆凤杰虽未亲口承认杀害费寅晓的事实,手腕抓痕,证据确凿,在众人心里杀人凶手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以凛然姿态声讨柔弱女子而凸显的正义,被田少只言片语瞬间打回原形。众人立刻燃起一阵助弱御强的激情,滔滔不息的指责陆凤杰持强凌弱,大老爷们跟姑娘们较劲有失风度尔尔。更有人声称陆凤杰应看清局势,莫把讨伐她人当做逃避被审讯的由头。
面对公愤,陆凤杰只能暂避锋芒,心中愤透田少唇枪舌剑,话锋罡力,暗中打着主意,必须先杀田少,除此后患,才能放手与马永帅殊死较量。陆凤杰最恼文人墨客咬文嚼字,在繁文缛节里纠缠不清,大道理讲的一套一套,全都是纸上谈兵徒托空言,然而,真正针锋相对时竟被坐而论道的田少将了一军,心中一口怨气无处发泄,化作腾腾杀气集聚于手心,只待马永帅和佘少疏于防范,一鼓作气取田少项上首级。
佘少笔直守在田少身侧,对陆凤杰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倘若突然发难,随时都可以先发制人,陆凤杰丝毫先机都抢占不到。
马永帅倒是悠然闲适的把玩着半截金丝,一圈一圈的绕在马字飞镖的柄端,像缠毛线球似的。看也没看陆凤杰,嘴里却漫不经心地说道:“费寅晓有绝世容颜,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是受众瞩目的焦点。她只要放弃原本身份,换上暨雨稀的身份,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可以不计较后果,所有的麻烦终归会找到暨家头上。这就是费寅晓对暨家的报复,不过费寅晓心地善良,并未给暨家招致太大麻烦,真正带给暨家灭顶之灾的却是费寅晓的死。”
田少接口道:“费寅晓以暨雨稀的身份行走江湖,客死异乡,总要回归故里,落叶归根。一但遗体被送回暨家,费寅晓的身份就不攻自破,她的身份一破,陆凤杰的身份就岌岌可危了。人呐,一但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去掩盖,可只要一个谎言被拆穿,所有的谎言都一触即溃。因此,暨家的灭顶之灾就成了必然。”
听了马永帅和田少的解释,众人都一致认为陆凤杰心狠手辣残忍恶毒,有些心直口快的立刻脱口而出,骂道:“真他娘的不要脸,血洗暨家满门,还趾高气扬的声讨小姑娘的不是,当咱们一百多双眼睛都瞎了吗?”“谁说不是,人间败类,死后铁定下十八层地狱。”“姓陆的,有本事别欺负娘们,敢不敢真刀真枪跟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自称爷爷的魁梧大汉豪言壮语豪情万丈,昂首挺胸,煞气逼人。激怒了陆凤杰挥动薄剑真要跟他较量,大汉立刻左顾右盼,神情慌张起来。魁梧大汉见过陆凤杰的身手,自知不是对手,只是见陆凤杰失势,仗着人多势众,过过嘴瘾罢了,此刻被陆凤杰找上门来,只能哑巴吃黄莲,硬着头皮上,实在不敌,相信在场众人不会袖手旁观。
魁梧大汉原是江洋大盗萧狂徒,一手斩马刀使得出神入化,后被铁面神捕赵永镇逼得走投无路,投身到了飞镖门,有了夹谷恨天庇佑,赵永镇才不得已放弃对萧狂徒的拘捕。不幸的是,铁面神捕赵永镇就在放弃拘捕萧狂徒的时候,在同里古镇的书香斋里销声匿迹,生死不明。
飞镖门自夹谷恨天死后门下弟子基本一盘散沙。按理讲,飞镖门聚集的都是些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就更应该报团取暖,共克时艰。而现实却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皆想称大王,飞镖门门徒个个心怀鬼胎,早就貌合神离,同栖异梦。虽然此间同门不计其数,当萧狂徒对阵强敌,其他飞镖门徒竟无一人挺身而出共御外敌。眼见陆凤杰跟萧狂徒拉开阵势,一干人等立刻退避三舍,将魁梧大汉推上风口浪尖。
大弟子张寅双臂环胸,退到一旁看起了热闹。身为飞镖门的领头羊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其他门徒就更是理所当然的各扫自家门前雪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站了出来,手持长剑,与萧狂徒并肩而立。这人并非飞镖门徒,而是铜陵朱家的长子朱俊。
当朱俊站出来之后,倪容屹也站了出来,再然后就是燕子门的卢国超和赵国祥,紧接着还有王家山庄的王霄松,竟连不会武功的田少也站了出来,佘少也当仁不让站到了陆凤杰的对立面。
萧狂徒面对陆凤杰本来心孤意怯,此刻阵势逐渐壮大,气势高涨,即便没有同门的支持,也能蹭到志同道合的力量。萧狂徒江洋大盗半生,终于正义了一回,此刻得到了朱俊等一干人的肯定回应,心里无比愉悦和欣慰,就算是战死,说不定还会在江湖上留个好名声,想到这里,斗志昂扬,气势更盛。
陆凤杰突然仰天哈哈长笑起来:“胜天连天都可以胜,一群凡夫俗子也想阻挠胜天夺心使者,未免太自命不凡了!”陆凤杰挥舞薄剑,对紫衣女子使了个眼色,道声:“阿紫,动手!”
紫衣女子闻声而动。
紫衣女子刚动,萧狂徒却已先动。
萧狂徒原地动刀。
斩马刀本就刀身极长,加上萧狂徒出刀突兀,距离他最近的三人赵国祥、朱俊和倪容屹一个也没逃脱厄运。赵国祥和朱俊直接被当场斩成了两断,倪容屹也被斩成了重伤。
萧狂徒突如其来的反叛,在场众人始料未及,王霄松和佘顺兵等人正集中精力对付陆凤杰之际,背后杀出个萧狂徒来,使之腹背受敌,好在紫衣女子被马永帅拦住,不然局势更为不利。
萧狂徒一刀偷袭得逞,第二刀便没那么容易得手了。
卢国超眼见师弟惨遭厄运,愤然扑向萧狂徒。萧狂徒仗着斩马刀刃阔身长封住卢国超攻势,一寸长,一寸强,尽显斩马刀的优势,任卢国超轻功绝顶,也休想近得萧狂徒的身。
朱勤见大哥命丧,情郎伤残,顿时目眦尽裂悲愤欲绝,怒吼一声:“恶贼,我要你老命。”朱勤手中的仍旧是玄铁宝剑冷刹,迅猛攻向萧狂徒,饶是斩马刀肃杀凌厉,势不可欺,在董老板压箱底的宝剑面前还是逊色了一大截。刀剑相交,火星四溅,斩马刀的刀刃就崩了一道口子。宝剑冷刹虽完好无损,刀剑相撞的巨大反震力也让朱勤虎口炸裂,朱勤悲愤填膺,浑忘了手掌疼痛,死死攥着冷刹又是一轮猛攻。
萧狂徒的斩马刀被朱勤的冷刹剑牵制,空门大开,卢国超趁这个档口移形游步,几个腾挪已然近身,一出手便是燕子门的拿手绝技“三指鹰钳扣”擒拿功法,拇指、食指和中指三根手指曲指成抠,掐中敌人,万难挣脱。
斩马刀乃双手刀,刀刃飞舞,势大力沉,然而近身作战,却灵敏不足,收放不开,加上朱勤杀红了眼,拼命猛攻,冷刹剑对斩马刀大有压制之势,萧狂徒只能且战且退。
萧狂徒左手脉门被卢国超“三指鹰钳扣”掐住,挣而未脱,立刻单手握刀向后者当头劈下。卢国超竟也是拼命的打法,只是侧头避开锋芒,手上非但未松,三指更是紧扣,猛的一折,只闻对方骨骼一声脆响,手腕脱臼,骨节错位,萧狂徒顿时疼得“嗷嗷”乱叫,斩马刀也失了准头。
双手刀变单手刀不但在力量上大打折扣,在灵活上也显迟钝了不少。朱勤乘胜狙击,在萧狂徒挥刀攻击卢国超时,一阵急攻,也已近身。萧狂徒为防左右受敌,手脚并用,错开步子一个回旋踢再次逼退朱勤。
卢国超仗轻功之便,以“缠”字诀身法辗转腾挪,专近身打穴,攻其必救。
若是一对一较量,卢国超与萧狂徒武功不相上下。朱勤力量虽逊一筹,占利器优势,仍有一战之力。然而,萧狂徒以一敌二,败相立显。
朱勤突然使出锦衣卫的“弓身弹影”轻功,以冷刹剑凌空开路,萧狂徒不敢怠慢,挥舞斩马刀封死朱勤去路。萧狂徒顾此失彼,卢国超已乘此机掠至萧狂徒身后,凌空一个跟头倒翻而起,双腿猛收,竟骑到了后者肩上。斩马刀封住冷刹剑剑势,不及收刀自救,卢国超双拳齐出,力砸萧狂徒太阳穴,砰然一声闷响,头骨碎裂,萧狂徒顿时双眼充血,硕大魁梧的身躯轰然倒下。
当萧狂徒倒下一半是时,朱勤的冷刹剑也贯穿了他的胸膛。
杀兄长之仇,伤情郎之愤,一剑穿胸岂能解气,朱勤撕心裂肺一声悲号,紧握剑柄,硬生生绞动剑刃,直至胸膛被绞成圆形血洞,方才罢休,而萧狂徒早已气绝身亡。
朱勤耳边传来倪容屹的声音,微微弱弱,有气无力:“勤儿!对不起,让你忧心了!”
朱勤痛失至亲,激愤难平,一时失态,直到听到倪容屹的声音才缓缓平静下来。
萧狂徒虽死,陆凤杰跟佘少和王霄松等人的战斗仍未结束。
马永帅虽拦住阿紫,应付的也并不轻松。阿紫武功之高尤在张小金之上,马永帅遍体鳞伤之身,加之体内剧毒乱窜,能拦住阿紫已经十分难得。
令马永帅吃惊的是陆凤杰的实力远比阿紫更强。之前被阿紫点穴只是逢场作戏,被马永帅两度挟持竟是扮猪吃老虎,一经展现真正的实力,佘少和王霄松联手也败迹显著,无还手之力。
眼看佘少和王霄松相继重伤倒下,仅不会武功的田少面对势不可挡的陆凤杰,竟然笔挺的挡在受伤的佘少和王霄松身前,以惊人胆识,公然叫板陆凤杰。
陆凤杰噗嗤嘲笑:“你当真不怕死?”
“怕!怕得要死!”
“怕死还不滚蛋。”
“滚蛋就可以不死吗?”
“至少死得没这么快。”
“我死得快不快不影响战局,而有一个人却可以决定你的成败,你何不猜猜这个人是谁?”
“穷途末路,无非将希望寄托在马永帅身上,可惜马永帅已是强弩之末,只怕连阿紫那一关都过不了。”
“不好意思,你猜错了。”
“哼哼!无聊的缓兵之计,你以为拖延时间就可以逆转局势了吗?”
田少突然笑了,笑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
陆凤杰也笑了,笑得傲睨不屑,嗤之以鼻。
“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去死吧,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感情了!”陆凤杰瞳孔猛收,轻巧摕出薄剑,飞刺田少咽喉。
田少依然满面笑容,即便被一剑封喉,也休想阻止他此刻的灿烂。
突然有一把长刀架住了飞刺的薄剑,刀是斩马刀,持刀者是燕子门的卢国超。
萧狂徒的斩马刀长过薄剑三倍有余,以长压制短虽显优势,但卢国超没用惯这种长刃兵器,斩马刀在手里招式变化不足,立显笨拙,顿时被薄剑抢占上风。三下五除二,斩马刀脱手,卢国超伤于薄剑之下。
田少突然停止笑声,对身后的佘少喊了声:“好了没有!”
原来身后的佘少正在打坐,酝酿压箱底的大招准备孤注一掷,田少提着脑袋挡在前面正是在为他争取时间。
眼看卢国超败阵,陆凤杰大显神威要将田少杀之后快,迅雷不及掩耳的瞬间,恒山派的三位长老突然出手将其拦住。这个时候只问佘少一声暴喝:“闪开!”,遽然暴起,狂吼一声:“炸雷狂啸”双拳猛砸地面,顿时山摇地晃,尘土飞扬,一股巨力直袭陆凤杰面门,如天雷滚滚,轰然暴炸,陆凤杰掌中薄剑顿时化作碎片四溅激射,整个人如遭攻城槌撞击倒飞出一两丈,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一击就像抽空了佘少所有内力,一击过后,整个人萎靡瘫软下去,连站立的力气几乎都消耗殆尽,精疲力竭道:“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话音刚落,陆凤杰一个鲤鱼打挺竟站了起来,虽然看起来蓬头垢面,这一击似乎并未造成多大伤害。
“炸雷狂啸”的威力是有目共睹的,能在这一击之下安然无恙,该是何等的不可思议。即便是恒山三子面对此时的陆凤杰都有些望而却步了。
实际上陆凤杰并没有看起来那般轻松,一口浊血硬生生打喉头咽了下去,表面故作从容淡定,摆出个空城计,免叫人乘人之危。暗中凝聚内力,运功调息,行炁疗伤。
陆凤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却没逃过马永帅的眼睛,马永帅被阿紫缠得太紧,分不开身来揭开陆凤杰的假外衣,但马永帅清楚佘少不遗余力的一击陆凤杰不可能毫发无损。若不趁这个机会一举拿下陆凤杰,待他内伤恢复,又将不可一世。所以,必须脱离阿紫的纠缠。
马永帅并非不能战胜阿紫,只是不愿将阿紫伤于镖下,用指头拈着马字飞镖竟跟阿紫的长剑拼得有来有回。为求速战速决,马永帅仍旧没有痛下杀手,用小巧玲珑的马字飞镖架住长剑,被剥去皮的左臂猛然甩出,一把扯去阿紫蒙面的紫纱,面纱之下,精致容颜,有棱有角,五官端正得无可挑剔。阿紫立刻抬袖遮住脸颊远远避开。蛾眉曼睩,皓齿朱唇,虽只是惊鸿一瞥,也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这张脸马永帅并不认识。
阿紫虽然遮掩得迅速,却依然被旁观的江春和陶静瞧清。陶静满脸惊诧望着江春,江春讶异地脱口而出:“蒋丹师叔?”陶静不可置信道:“你也觉得像?”
江春道:“不是像。她压根就是。倘若不是,她何必蒙面。”
陶静突觉背脊发寒,冷汗狂冒,蒋丹在峨眉派身份地位极高,她都成了胜天的爪牙,峨眉派岂不是大有被胜天渗透之势?
马永帅脱离阿紫长剑的纠缠,立刻向陆凤杰掷出小马神镖。
镖极快。
旋转如风。
眼看就要射中,陆凤杰身子突然右滑一丈避其锋芒,谁知那马字飞镖居然半路转弯,始终跟踪陆凤杰的目标,陆凤杰身形刚定,飞镖已射入云门穴。
原来马永帅早将半截金丝绕在镖柄之上,聚力射出飞镖时,将金丝的一头攥在手里,飞镖飞出,金丝解散,飞镖飞行便呈旋转之势。陆凤杰闪避退让,马永帅便松紧金丝控制飞镖方向,直至射中目标。
陆凤杰受“炸雷狂啸”重创,运炁疗伤又遭马永帅飞镖阻挠,不得不提气侧滑,然而又被飞镖射伤,切断气脉。陆凤杰捂住中镖处,痛苦不堪,今日想全身而退已然无望,事已至此,只能鱼死网破。
陆凤杰咬牙拔出飞镖,双脚扎起马步,一声暴喝,身上衣服炸裂,肌肉陡然暴涨,双眼瞬间布满血丝。
突闻恒山派襄阳子诧异道:“小心了!这是燃魂大法,他的力量会瞬间暴涨,不可小觑。”
陆凤杰的目标只有马永帅,左脚后移成弓箭步,脚尖深深陷入地下,凝聚猛冲之架势。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马永帅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仿佛回到了对阵夹谷恨天时的氛围。
燃魂大法是燃烧神魂激发人类肌体潜能使其发挥最大威力的一种功法,真炁游走奇经八脉好比在羊肠小道彳亍,施展燃魂大法,经脉迅速扩张,真炁就像飞速狂奔在阳关大道横冲直撞,迸发出的威力自然惊世骇俗。
陆凤杰正要孤注一掷全力一击,突然有一柄剑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胸膛。
这柄剑有个名字,叫“离别剑”。
紧紧握住剑柄的人竟然是满眼泪痕的暨雨稀。
陆凤杰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自己被刺穿的胸膛,崩溃绝望,万念俱灰。
这个时候,田少悠然站了出来,洋洋自得道:“我早就提醒过你,有一个人可以决定你的成败,你偏不信。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你还犟不犟?”
陆凤杰抬眼望向马永帅,眼神充满愤怒,就像赌上最恶毒的诅咒,祈求鬼神降祸于马永帅身上,然而,这凶狠的眼神,怫怒的情绪,永远定格在陆凤杰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