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培钟明显的感觉到,要整周大龙的人并不是抛头露面的郭尚武,而是公社主任赵有林。他连郭尚武都得罪不起,就更别说是赵有林了。朱培钟把灯关了,躺下来开始冥思苦想,两人是根据他提供的线索才给周大龙下的套,而孙桂兰则被当成了钓周大龙的诱饵, 这里面最无辜的人就是孙桂兰了。王新华的媳妇刘淑芬在村里说他是个破鞋,如果这次被抓了个现行,那她这个破鞋就算坐实了。朱培钟开始后悔了,他是听邓平梅说孙桂兰跑到玉米地去堵周大龙心里不舒服,你想呀,孙桂兰有求于周大龙,周大龙又痴迷于她,这回两人是王八对绿豆 ——看上眼了,还不得钻到玉米地里去打滚,他是心生嫉妒才把事情向郭尚武作了十分详细的汇报,郭尚武电话里让他去捉奸,要不是赵有林加以阻止,朱培钟会毫不犹豫的带着民兵冲向玉米地,他冷静下来,越琢磨这事情就越觉得不对劲,这事情不简单,他现在要想个即不得罪赵有林又能保护孙桂兰的办法,思来想去,那就只有把孙桂兰从家中给诓到村委会来,怎么才能半夜三更把她给诓过来呢,朱培钟也想好了,就说公社明早要来突击查账,孙桂兰兼着村里的出纳,让她到村委会把账本拿出来给会计核对一下账目,只要她来了就把她锁在村委会的屋子里,这样,即使周大龙赶来,他找不到孙桂兰,也只能死了这份心,这一晚上就会平安无事,想到这里,朱培钟又打开了灯,他坐起来抽了一支烟,然后,关上灯便走出了村委会。。
朱培钟的媳妇邓平梅还在家里怄气呢,吃过晚饭,朱培钟就上炕去抱被子和褥子,邓平梅问他这是啥意思,朱培钟扯了个谎,说:下午公社主任赵有林来电话,让他晚上在大队部通宵值班,估计是上面有什么新精神要连夜传达下来吧。邓平梅嘟囔道:“谁知道你说的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没准儿你抱着被褥是跟孙桂兰那个狐狸精找地方去睡觉呢!”朱培钟骂道:“你的脑子除了这点下三滥的东西,就不能装点别的!我要想跟她去睡觉,还敢当着你的面,明目张胆抱着被褥去!这就跟我把孙桂兰调到村委会一样,我俩真要有事,还敢往一堆凑,我缺心眼还是你缺心眼呀!”朱培钟摔门走了,家里剩下邓平梅,她一个人坐在屋里生闷气。两人有一个儿子,在郭家镇小学上五年级,邓平梅的哥哥是学校的教务主任,嫂子又是他儿子的班主任,儿子就吃住在她哥嫂家,星期天才回来。邓平梅生了半天闷气,心里难受,便躺到了炕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朱培钟嘴上说上面可能有新精神要连夜传达,他是走夜路掉进了空墓穴,轰鬼呢(哄鬼),邓平梅总觉得朱培钟今晚上是跟孙桂兰有事,她心里想,他自己都不要脸了,那她还给朱培钟留什么面子!邓平梅扭身拽了一下吊在墙边上的灯绳,借着灯光,看看搁在柜上的闹钟,都十一点多了,邓平梅一骨碌爬了起来。
邓平梅是找村治保员王新华去了,她为什么要找王新华呢,王新华的媳妇刘淑芬在村里四处散布孙桂兰是个破鞋,孙桂兰气不过,找到她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你男人是治保员,他捉到我什么了,你就四处嚷嚷我是破鞋!”刘淑芬仰着脸喊:“没捉到还没看见吗,光棍汉为什么不爬别人家的墙头,偏爬你家的墙头,他们都是奔着你的骚味去的!”孙桂兰当着众人的面扇了刘淑芬一个耳光。刘淑芬挨了孙桂兰一巴掌,王新华当然是耿耿于怀了,他发誓一定要捉孙桂兰一个现行。
邓平梅隔着院门把王新华叫了出来,她说要和他一起去捉她男人的奸,王新华一听,高兴坏了,这次朱培钟的媳妇能主动跟他通风报信,这说明今晚有戏,王新华让邓平梅在院里等他一会儿,他先回屋。王新华跟睡眼朦胧的媳妇刘淑芬把事情说了。刘淑芬不让他去,说,深更半夜你们孤男寡女在一起,到时候别没捉着朱培钟和孙桂兰的奸,你俩反倒钻进玉米地里去了。她要和王新华一起去,王新华站在炕沿边上急的直拍裤裆,他说:“俺对你从来就没有过二心!”,刘淑芬把头扭到一边,说:“拍啥拍,一股子臊味都灌到俺鼻子里来了! 算了,不是因为要盯着炕上这几个孩子,俺一定要去!”,刘淑芬同意了,王新华亢奋的和邓平梅离开了院子。
王新华和邓平梅来到村委会斜对面的一排土坯房的后面,这排土坯房是村委会的马厩,里面养着五匹马两头骡子,由一对中年聋哑夫妇喂养。两人首先要确认一下朱培钟是否在大队部睡觉,王新华让邓平梅在墙角处躲起来,然后,他悄悄来到大队部的窗户下,王新华先侧耳听听,又往里面看看,这才溜回来找到蹲在马厩墙角边上的邓平梅说:“里面两眼一抹黑,只能听到轻微的喘气声,朱培钟的确在里面睡觉呢,他没有对你撒谎。”邓平梅说:“重点是要抓孙桂兰。” 王新华说:“姐姐吔,捉奸是要捉双的呀。 ” 两人躲在墙角边上正在小声的议论,村委会的灯亮啦,王大华赶紧嘘了一声,接着,有微弱的电话铃声传了过来,王大华想抵到大队部墙根下听听电话内容,才要去,被邓平梅给拽住了,她小声说,这是公社打来的,邓平梅告诉他,今晚的目的是来捉奸,其他的事,少管。大队部的灯亮了几分钟便关掉了,王新华说:“你家朱培钟肯定又睡下了。”经过刚才的议论,王新华现在越发的精神,他坚持要再去窗户底下听听动静,邓平梅知道这家伙不肯就此善罢甘休,她想,这一趟来对了,事实证明,她男人没有骗她。精神一倦怠下来,邓平梅开始犯困了,她想回家。王新华不甘心,好不容易有了这次机会,他可不想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弃,就在他踏脚准备再到村委会的窗户跟前去瞄一眼的时候,村委会的门“吱扭”一声开了,紧接着朱培钟出现在了门口,王新华赶紧缩回脚,躲进了墙角的旮旯里,两人同时精神一振,邓平梅是因为吃惊,她首先想到的是,莫不是朱培钟要去孙桂兰家?这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而王新华呢,他是因为惊喜再度兴奋了起来,四只眼睛在黑暗中都泛出了狼光。朱培钟沿着小路匆匆走过来,两人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的看着朱培钟又从马厩的墙山外侧走了过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两人才喘了口大气,看看方向,王新华说:“今晚有戏。”邓平梅捉自己男人的奸,整个人的心态都不正常了。两人瞧着朱培钟走的方向,不消说,指定是孙桂兰的家了,邓平梅心里那个气呀,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居然从村委会转移到了孙桂兰家里,真不嫌寒碜!孙桂兰的男人贺老蔫虽说是半条命,可人家还是个大活人,两人就在贺老蔫的眼皮子底下“吭哧、吭哧”干那事,还让不让贺老蔫活了。
再说朱培钟,他走着走着,放慢了脚步。今晚要想大家都相安无事,把事情的原委告诉老支书洪景然不就行了吗,由他出面,什么事情解决不了?这样一想,朱培钟扭身往回走了。尾随其后的邓平梅和王新华没想到朱培钟会杀个回马枪,两个人就地趴了下去,王新华差不多是骑在了邓平梅的身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两人看到,朱培钟是冲着洪景然家的方向去的,他人已经走远了,王新华还骑在邓平梅身上没有下去,邓平梅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的劲,把王新华推的在洼地上滚了好几圈。邓平梅看着的狼狈相,捂着嘴“吃吃”的笑了。
洪景然这一天挺累的,晚上又跟季少国喝了不少酒,夫妻俩回家没多久便睡下了。半夜听到有人在敲院门,马红艳赶紧把洪景然叫醒了,她说,好像是朱培钟,洪景然使劲撑了撑眼睛,嘟囔了一句“这家伙,真是不让人安生!”,便下了炕,
一打开院门,朱培钟便冲了进来,洪景然说:“外面有鬼在追你呀!”,洪景然断断续续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洪景然说了一遍,洪景然听了,顿时勃然大怒:“这简直是瞎胡闹!”,他让朱培钟在院里等着,他去再穿件衣服,一会功夫,洪景然走了出来,他开始部署工作了,洪景然让朱培钟马上去通知王新华,在村里召集十个民兵,他带三个民兵到村北头去堵周大龙,王新华带四个民兵到通往公社的小路去堵郭尚武,一定要把他按住。另外三个民兵跟他自己守在孙桂兰家的院子外面。朱培钟刚要走,王新华跑了进来,洪景然说,他来的正好,都听到了吗?王新华点点头,时间紧迫,估计周大龙和郭尚武差不多都快要到了,洪景然说:“一定不要惊动村民,我去孙桂兰家的院子外面等着。” 周大龙还没有赶到,郭尚武带着公社的民兵先来了,他们要在孙桂兰家外面布下埋伏,王新华让他先在路口等着,然后把洪景然叫来了。洪景然把郭部长叫到了一边,说:“这大月亮明晃晃的,孙桂兰家四周光秃秃的,你们怎么埋伏?”郭尚武说,他们可以躲在房子后面,洪景然说,周大龙可是干过造反派的副司令,难道他连一点反侦察的能力都没有,万一他先在房子周围走一圈,别说是你们这个大的活人,就是一只耗子都躲不过去,郭尚武问道:“那你说怎么办?”洪景然说:“等周大龙进去再进行包抄,然后见机行事。”
就在洪景然为了稳住郭尚武给他“出谋划策”的时候,周大龙骑着自行车在省道下一个缓坡一头栽到了路基下面。他是酒劲顶上来欲火,太亢奋了,把个自行车蹬的耳边呼呼生风,下坡脚下都没松劲儿,当他感觉自行车在剧烈抖动,自己的身体也跟着飘起来的时候,他赶紧两手捏闸,结果后车闸不灵,前车闸吃紧,周大龙整个人被甩了出去。这条省道是日伪时期修建的,路面高出两边有十多米,下面都是杂草,一般情况下,人从路面上摔下去,顶多是落个皮肉伤,偏偏周大龙从自行车上摔下去的地方,有一堆废弃的水泥块,这些水泥块是当年拆除日伪军炮楼堆在路边上的,虽然过去了很多年,水泥块多半被掩埋在土里了,但是水泥块依然是有棱有角,周大龙不偏不倚,正好摔在了这堆水泥块的中间,这半空坠下的一大坨肉,实实在在的砸了下去,当时就摔的周大龙不省人事,嘴、鼻、胳膊、腿都在冒血。到了凌晨,一个沿途拾粪的老头,发现路基下面趴着一个人,看穿戴不像乡下人,便赶紧向附近的红星公社报告,红星公社和郭家村公社同属清源县,红星公社革委会主任于有凡带着公社卫生院的的医生白占河赶来了,白占河把人翻过来一看,于有凡把人给认出来了,这不是县革委会主任刘本涛的把兄弟周大龙吗,他知道周大龙在郭家村公社任副主任,他让白占合先查看一下周大龙的伤情。几个人把周大龙抬到公路边上,让他仰面朝天躺着,周大龙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白占合摸了一下周大龙的颈动脉,又翻了一下他的眼皮,他对于有凡说,内外伤都有,很严重,这种情况还是要先到公社卫生院做一些应急处置,再送往市医院。于有凡一面组织人把周大龙往公社卫生院送,一面让办事员小孙赶往郭家镇公社去报个信,白先合说,要送市医院也是应该由郭家镇公社的人去送,于有凡说,还是他亲自送吧。于有凡也是刘本涛提拔起来的人,他很想借此机会跟县革委会主任走的更近一点,救下周大龙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白占合毕竟是医生,他实话实说,周大龙现在是命悬一线,如果人死在送往医院的途中,于有凡难脱干系。于有凡想了想,这机会对他来说只有一次,有句话说的好,叫成功细中取,富贵险中求,他打算冒一次险。于有凡叮嘱准备去报信的小孙,让他把郭家镇公社的人直接带到红星公社卫生院。
天空已经泛出了鱼肚白,洪景然熬了一夜,周大龙一直都没有露面,至于是怎么回事,他也懒得打听了,火车不等人,他回家和马红艳收拾好要带的东西,准备走了,朱培钟让哑巴备好了马车,洪景然夫妇坐了上去,洪景然夫妇俩在村民的送别中离开了何集村。郭尚武也带着民兵回到了郭家镇,他让马来之和其他民兵都回去休息,他到公社去向赵有林汇报情况。才一进公社大门,就看到了赵有林在和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在院子里说话,赵有林看到他,便把他叫了过去,郭尚武一身疲惫、无精打采,本想告诉赵有林此次行动失败,嘴还没张开,赵有林抢先说了话,他指指身边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说,这是红星公社的小孙,赵有林说,周大龙半夜在红星公社地界的公路段上从自行车上摔到了地沟里,摔成了重伤,小孙来的时候,周大龙还处于不省人事的昏迷状态中。郭尚武一听,看一眼小孙,困意顿时全无。难怪周大龙没在孙桂兰家出现,原来他骑车栽在半道上了,好哇,这才是人算不如天算。 这时候,马福祥坐着一辆马车“咵嗒、咵嗒”的来到了公社的大门口,马福祥对驾辕的中年人说:“陈大哥,马车就停在这里吧。”,陈大哥一勒马嚼子“吁”的一声,马车停住了,青鬃马颠着蹄子,使劲打了个响鼻。赵有林对马福祥说:“你上楼把周大龙的东西拿到马车上,”,他又对红星公社的办事员说:“小孙,麻烦你去搭把手。”。小孙跟着马福祥去了。身边已无旁人,赵有林这才对郭尚武交代任务,小孙说,他们公社主任于有凡要亲自把周大龙送到市医院,于有凡是想通过这一行为博得刘本涛的赏识,这个傻帽,他还以为周大龙和刘本涛的关系亲如手足呢。赵有林告诉郭尚武,他去的目的就是把周大龙直接送回县城北面的上扬村他爹娘那里去。郭尚武说,要是于主任执意把周大龙送到市医院怎么办,红星公社可是人家的地盘。赵有林眼珠子一瞪:“红星公社和郭家村公社都是刘本涛的地盘!你就放心去吧,我随后就给刘主任打个电话。”。马福祥在公社的楼上楼下来回跑了两趟,然后过来对赵有林说:“主任,周大龙在楼上屋里的东西都拿完了,现在可以走了吗?”赵有林对郭尚武说,让小马跟他一起去,郭尚武说,也好,有马福祥在,他好趁机在车上眯一会儿,“一晚上没睡觉,真困哪。”赵有林说:“事情办妥了,放你两天假。”,冯喜子跑了过来,他手上拿着用半张旧报纸包着的两个玉米面窝窝头,脖子上吊着军用水壶,他把水壶和窝头递给郭尚武,说:“郭主任,带在路上吃吧。 ”,郭尚武咧开干枯的嘴唇笑了:“太好了,谢啦。”便随马福祥一起跳上了马车。赵有林跟车上的几个人挥挥手,车把式老陈一拽马嚼子:“驾”,青鬃马踏着碎步上了路。赵有林了却了心中一件大事,顿觉神清气爽,虽然没有把周大龙捉奸在炕,他觉得这样的结果反而更好。 赵有林目前最感兴趣的是周大龙到底摔成了什么样子,是死、是瘫、还是断胳膊折腿?他要赶紧给红星公社去个电话,赵有林打算了解清楚周大龙的伤势之后再向刘本涛汇报,他在办公室要通了红星公社的电话,巧了,接电话的人正是红星公社革委会主任于有凡,他说,周大龙刚从昏迷中醒过来,只说了句让刘本涛救他,就又昏过去了,周大龙估计要落下残疾!赵有林马上给刘本涛打电话, 刘本涛接到消息,心里乐开了花,他说,就是要让周大龙生不如死。赵有林问,周大龙将来会怎样?刘本涛说,这个家伙还会有将来吗!就让他在农村他的家自生自灭好了。
过了两天,赵有林到了何集村去了,他在村委会见到了孙桂兰,赵有林说,她想去公社供销社他同意了,孙桂兰说,她想带她男人一起去,他有病,身边离不开人,赵有林说,她要把她男人一个人撇在家里,他还不同意她去供销社呢。孙桂兰说,她遇到了一个好的公社干部,朱培钟在一边陪着笑脸,看的出来,他那个笑是硬挤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