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行走了一个半月,终于到了淇县所在苍梧郡。李昭在临靠近苍梧郡之前就和太子商量找几个人假扮成难民提前进去探探底细。李昭自告奋勇结果被李暄拦了下来,李暲和宋静在怀中塞满了大干饼子,扮成了难民的样子提前混进了城。
太子这边刚一进苍梧郡,浩浩荡荡的马车就围上来一圈又一圈的难民。这些难民应该是饿了许久,个个面黄肌瘦,看见拿着刀剑的金吾卫才不靠近。没走出几步,霍子安就看见苍梧郡的郡守就带着苍梧郡大大小小的官吏等候在前面。苍梧郡受灾已有许久,按苍梧郡报上来的情况说苍梧郡的官吏们也早都吃不起饭了,可霍子安看见这些人依旧是肥的肥,胖的胖,完全没有半点饿着了的样子。
在苍梧郡郡守的安排下,太子住进了苍梧郡最大的淇县的官驿。
给太子接风的第一顿宴席席面十分寒酸。桌上上仅仅是四道菜,三道菜是旱地里的野菜,唯一一道肉菜,严郡守说是自家儿子打的野兔。主食仅仅是一碗几乎全是水的稀粥。李暄看着席面,全然无心下口。严郡守见状在一旁说:“还请太子殿下恕罪,苍梧郡受灾情况严重,淇县作为苍梧郡首,受灾情况最是严重。下官家里也是断粮数月了,如今能拿出招待太子殿下的只有这些了。”
太子说:“苍梧郡灾情严重,百姓生活在水火之中。严郡守就是拿来大鱼大肉招待本宫,本宫也难以下咽。午饭过后,还请严郡守将近一年苍梧郡的灾情记录以及赈灾方法的记录文簿拿给本宫......”
宋静和李暲在当日晚上蓬头垢面的回到了官驿和太子接头。李暲说:“我在难民之中打听到了一些情况,有几个种了一辈子地的老伯说。他们早在去年就提前养殖了鸭鹅预防蝗虫,本来养的鸭鹅都好好的,一夜之间都得了疾病,死的一只不剩。后来他们在地里洒了大量的驱虫药,有效在蝗虫幼时就遏制住了。后来却在四五月份,地里就出现了大量蝗虫成虫。还有人说,四五月份就看见有人往他家趁夜往地里洒东西,走进一看那帮人洒的就是蝗虫成虫。”
“蝗虫一般在七八月份才能长成成虫,四五月份就出现,那一定是有人提前精心培养的。”太子皱着眉头说。
“最难得还是百姓,从去年开始因为虫灾导致收成不好,粮食价格奇高不下。普通的百姓根本买不起粮食,绝望之下为了活命,将刚饿死的人刨出来吃掉类似的事情时有发生。大地之上到处是饿死的人,暂且不提后续掩埋安葬工作不到位有可能会引发的瘟疫问题。时间一长,就是连饿死之人的尸体都吃干净了。现在更是出现了,活人相食的情况。”李暲说罢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李昭赶忙接了过来。
只见那纸上写着一首诗,李昭缓缓读起来:“岁大饥,人自卖身为肉于市曰菜人。
有赘某家者,其妇忽持钱三千与夫,使速归。
已含泪而去,夫迹之,已断手臂,悬市中矣。
夫妇年饥同饿死,不如妾向菜人市。
得钱三千资夫归,一脔可以行一里。
芙蓉肌理烹生香,乳作馄饨人争尝。
两肱先断挂屠店,徐割股腴持作汤。
不令命绝要鲜肉,片片看入饥人腹。
男肉腥臊不可餐,女肤脂凝少汗粟。
三日肉尽馀一魂,求夫何处斜阳昏。
天生妇作菜人好,能使夫归得终老。
生葬肠中饱几人,却幸乌鸢啄不早。”
李昭读完,室内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李暲继续说:“我还认识了几个原本是富户的难民。据他们所说,他们原本都是富裕人家,这次的蝗灾虽大却也不至于流落到这等地步。今年四月,苍梧郡的郡尉突然带人抄了他们的家,以他们造谣生事,恶意哄抬粮价等,反正就是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霸占了他们的家产,害得他们妻离子散。”
“看来这苍梧郡的蝗灾不仅是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李昭在一旁轻声说。
太子说:“我们刚来两日,对苍梧郡六县的情况了解得还不是很深,苍梧郡的这些官吏,现在还不能出手调查审理。当务之急,是先解决难民。三弟,我将你写的赈灾策仔仔细细看了个遍,其中一大半我都认为可行,结合朝中各位大臣献上的良策,明日可以与苍梧郡的各位官吏商议着手推行。”
太子闭上眼睛,低头叹了一口气。然后命内侍带李暲和宋静下去沐浴。
因为此次出行为了方便,太子并没有带宫女出来,带的都是内侍。内侍们把水烧好后,宋静自己一人在李昭住的屋中沐浴。没多大一会儿,李昭拿着沐浴用的澡豆和面药,递给坐在浴桶中的宋静。宋静看着李昭欲言又止,李昭说:“有些事,你要是想说你就说,不想说你就不说。你跟在我身边好几年了,我待你如何你心里应当知道。你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对于是非善恶,应该有自己的判断。”
宋静纠结了一会儿,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对李昭说:“我五岁的时候,被人带到了玄清观。五岁之前的事,我大多都不记得了。从我一到玄清观,就有人不断告诉我说,我是宋将军的女儿,我的父母都是被皇帝和霍家害死的。为了报仇,他们对我进行训练,和我一样的人还有二十几个。我在他们的授意下,进入霍家军,又在机缘巧合之下进入了皇宫。本以为可以留在皇后娘娘宫里探听消息,没想到却被皇后娘娘送到了您宫里。”
“你为什么相信我,却不相信养你长大,指点你行事的国师呢?”
宋静诧异中带着一点点疑惑。“我对国师的行为早就有了怀疑。从前发生的一些事,国师已经让我十分心寒。此次见到我的姐妹,更是印证了心中一些事的所想。若是霍家真是像国师说的一样十恶不赦,那怎么会放任我们姐妹长大成人,斩草除根这点道理,毕竟连我都懂。我的姐妹说,这些年依靠着霍家的帮助,她和她的丈夫才有了一点资本,能开起自己的小店。可见,霍家的人还是知晓她的身份的。”
李昭心想,其实霍家的人也许根本不知道她孪生姐妹的身份。她的丈夫,是前几年在东来顺打杂的伙计,因为受了李昭的牵连没了工作还被东来顺打了一顿,李昭心里过意不去才让霍子宜帮忙给他了些钱,又帮他搞定经商需要的一应官家手续,他人也踏实肯干,没多长时间就经人介绍娶了媳妇。
李昭面色不改对宋静说:“霍家宁可冒着违背陛下圣旨的风险,也要护你们姐妹周全。却没想到你一心想要置霍家于死地。当年宋将军选错了路,自己跟着叛军造反,我大舅舅死于叛军之手,父皇母后也险些丧命,一切都是宋将军自己找的。即便是死了,也是死有余辜。可你不一样,毕竟活了下来,不管过去二十几年活的有多糊涂。如今既然得知了真相,就不要辜负宋将军临终之前的一片苦心,好好为自己活着。回去之后,我可以给你一笔钱,放你出宫。让你像你姐妹一样,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宋静听得眼底含泪,对李昭说:“公主仁义,得知宋静背叛,还愿意给宋静一条生路。宋静愿跟随公主,请公主不要嫌弃。”
这两日夜晚睡觉之时,驿馆外不断传来的难民的哀嚎声,李昭听着根本难以入眠。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看见太子也是一脸萎靡不振的样子。太子昨夜暗中命亲信带几个功夫好的偷偷潜入各个官家府邸查、粮行和官家粮仓查看粮食的余量,现在还没有等到人回啦复命。
太子一大早就命人召集苍梧郡的大小官员和自己带来的十几个随行官员商议赈灾之事。太子说:“严郡守,苍梧郡官家粮仓储梁多少石?”
严郡守回道:“回禀太子殿下,苍梧郡原本有人口十一万余人,按照我大明屯粮政策,上户不过1石,中户不过7斗,下户不过4斗,在遭灾以前,苍梧郡的官家粮仓积谷仓储粮共有六万领五百石。苍梧郡从去年就开始开仓放粮,也不过坚持了一百多日。积谷仓也就见了底。到今年二月,农户好不容易种了地,又是早早遭了蝗灾。这几个月来,实在是没有粮食救济百姓了。”
“本宫从一进苍梧郡开始,就看到难民遍地,既然蝗灾如此严重,为何你去年不早早报告?”太子带着一丝怒气质问严郡守。
严郡守见太子面带怒意,立马跪下对太子说:“太子殿下明鉴,去年我已向朝廷呈上奏折,说明苍梧郡的蝗灾情况。我也命各个农户家中早早做好今年防范蝗灾的准备。这天意难测,下官也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太子收敛了怒气,对严郡守说:“好了,本宫知道你也是有能力的一方父母官。赶紧起来吧。本宫带来的这些粮食,暂时可以缓解几日饥荒,就由苍梧郡六县的县令和本宫带来的京中大臣一起在各县放粮。严郡守负责带领百姓翻耕土地、夜中设火,火边掘坑以烟屈虫、再用把草木灰和石灰碾压成细末撒在粮食上面。这些事也会由朝廷派下来的京中大臣与你们一同完成。对了,顺便说一句。这些京中来的大臣,家中官职最低的也是三品,而且都是家中的嫡子嫡孙。此次跟随本太子北上历练就是希望能好好吃吃苦,磨磨性子。还希望严郡守和各位能帮助他们好好历练一番。”
经过了一上午的排兵布阵人员分工,赈灾的人员事宜总算是暂时安排了下来了。午饭之前,太子派去暗中打探的人也全部回来复命了。为首的穿黑色衣服的潘成威说:“启禀太子太子殿下,昨夜小人等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探查了积谷仓发现仓中确实没有余粮了。严郡守家中的厨房也没有找到一粒米,厨房中有的都是一些劣等的薯类和类似京中喂马用的杂粮苞谷。而且,据严郡守家中的下人所说,严郡守家里确实已经断粮好几个月了。”
另一人说:“启禀太子殿下,昨夜小人探查了苍梧郡郡尉和司库的府邸。发现郡尉府中的厨房里有一桶米。今早从郡尉府下人口中得知,郡尉府从没断过粮。郡尉下了严令不准家中下人到处说,小人好一番威逼利诱那厨娘才说。至于司库府,更是米锅丰盈,不仅不缺米吃,还成日大鱼大肉的。全然不像他们口中所说的早已无米下锅。”
太子听后重重的将手锤在案上。“好些贪官污吏,身为一方父母官,在百姓以人相食的时候竟然躲在府里大鱼大肉!” 太子随后写了八百里加急向皇帝说明苍梧郡的情况,按照临行前皇帝的旨意,就近的三个官家粮仓回洛仓、黎阳仓、广通仓运来的赈灾粮应该这几日就会陆续到了。太子将带来的八十金吾卫分成了四队,一队留在自己身边,其余三队分别去接应回洛仓、黎阳仓、广通仓的运粮车队。
午饭过后,太子在李昭的提议下,身着素衣短袍,前去淇县大街上,亲自参与放粮。在粥棚跟一众难民同喝救济粥。更是亲自跑前跑后,为无力排队盛粥的难民端去一碗碗热粥。对于因为受灾身染重病的难民,太子请来淇县所有医馆的医师和随行的御医一起为难民们诊治,并且承诺所有的药材诊费均由太子一力承担。
不仅如此,接连几日,太子率领严郡守和一众亲信将苍梧郡六个县挨个走了个遍。除了解决难民的食物和医疗,更是亲自问百姓们对于苍梧郡各县官员的政绩有何建议和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