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久别重逢的两个人就是熟悉的陌生人,互相保持着最合适的距离,眼尾扫过最淡漠的情绪便是两个人曾经最为真挚的情感,或许在饱含那么多感情之际还能这么礼貌的交往,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勇气。
程邵华再见到白梦菲,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深吸一口气眼睛干涩的好像暴露在空气的海绵,甚至能感受到毛细血管裂开的痕迹。
白梦菲端着酒杯抿了一小口,淡淡的酒香让整个人飘飘欲仙,晃动酒杯凑近鼻尖轻嗅,动作优雅自然好像画里的人飘下来一样。
这是程邵华极少次认真观察白梦菲,那个记忆里卑微爱哭富有心计的女人,终究还是长成了陌生且美好的样子,大概这就是得不到的最珍贵吧。
白梦菲放下酒杯看着程邵华笑意盈盈,一颦一笑都带着风情,不过眼里没什么感情,淡漠的好像冰窖里刚取出来的冰块,远观通透明亮,近看却冷得吓人。
“这么看着我,会让我误以为你喜欢我,程先生很喜欢盯着人一直看吗?很不礼貌哦。”白梦菲弯起嘴角笑的十分敷衍,眼里一点
光亮都没有,那一丝丝凉意从心底深处生出来,让人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程邵华后知后觉的却落落大方的笑了,走过去坐在白梦菲身边,中间隔了一个位子,自顾自拿了个空酒杯分了白梦菲杯子里的酒,抿了一口才发现又苦又涩。
这个地方之前是做KTV的,却在前台布置了一张吧台,台面上摆着的酒瓶也不知道是白梦菲带来的还是原本就有的,绚丽的灯光打下来极其好看,红色绒布桌面手感很好,指腹能感受到上面柔软的触感。
两个人宁可抓着桌布玩也不开口说话,冷淡的好像两个陌生人,可是仔细看又能看到两个人下意识合拍的小动作,白梦菲刚刚晃了一下酒杯,程邵华就下意识跟着晃了一下,动作有点大还洒出来一些酒,液体在绒布上很快就吸收了,那一块瞬间颜色就深了好几度。
空调温度太低了,白梦菲捂着嘴打了个喷嚏,自从流产之后她的身体就不好,稍微吹点风就特别容易感冒,估摸着程邵华也不会再开口,干脆摸了摸胳膊就要站起来离开。
脚尖刚刚碰到地面,肩膀上就多了程邵华
的外套,还有熟悉的味道和余温,白梦菲能感受到心跳漏了一拍,呼吸都不自觉的放慢,眼睛盯着酒杯心思却全在身后的这个人上,手指微微用力扶着吧台,柔软的绒毛却像针一样刺着她。
“既然你喜欢这里,君子不夺人所爱,希望你好好经营。”程邵华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很平静的说完这句话,从杯子的倒影里甚至能看到程邵华礼貌的俯身道别。
不论过去如何,程邵华仍觉得在孩子这件事上他有亏欠,但是既然错过了,那也没什么好再说的,毕竟谁也不愿意事情到现在这个地步。
“不觉得委屈吗?五千万说给我就给我了,好不容易谈到现在的合作也被我搅黄。”白梦菲站起来抓着外套的衣角,每个字都带着颤音,脸色也是青一块白一块,她在害怕,却不知道害怕什么。
程邵华慢慢转过身盯着白梦菲的眼睛,眼神慢慢往下,直到所有的感情都湮灭在冷静里,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像是在默认什么,哦不,在白梦菲眼里,这是光明正大的承认。
“我知道你这笔钱是跟白玲珑借的,你想还钱需要这家店,
如果再这样不争取,你就真的没机会了。”白梦菲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哭,只觉得眼睛酸酸的,稍微眨一下都觉得疼,程邵华像是掉进眼睛里的睫毛一样,明知道是个不合适的存在,但是她偏不信,哪怕疼的眼睛布满红血丝也不把这个不合适的存在剔除掉。
“我知道,但我可以想别的办法,你想要我就给你,如果你真的不想跟我有任何牵扯,那我们就此别过,反正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了,我答应过你放过你,就一定不会再有什么,请你放心。”
程邵华说的很委婉,却也侧面表示出不会再跟白梦菲有联系,过去的事过去了,他现在什么都没有,除了糟糕和麻烦什么都不能给白梦菲,况且因为他孩子也没了,还有什么脸跟白梦菲在一起。
那些深刻在心里的事情忘不掉,没有人可以对前任坦率的说再见,白梦菲可能是不甘心或者就是喜欢在玻璃渣里找糖吃,哪怕浑身伤痕也想要那一点甜滋味,所以过程如何都不重要。
事已至此白梦菲也不能再说什么,咬着牙盯紧程邵华离开这里,刚刚签好的租赁协议连同酒杯被
扫到地上,鲜红色液体和洁白的纸张沾染混合在一起,上面黑色的字都看不清楚了。
过去就像是这一张张纸一样存在在记忆里,那些洒落的酒就是两个人的感情,谁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两个人开始牵扯不开了,程邵华或许可以抽身,她却做不到,就算是鱼死网破,她也要跟程邵华一起死。
极端的思想不是第一天造成的,程邵华走了好远才想起来走错方向了,靠在路灯的栏杆上缓了好久,心脏像是错位了一样在肋骨上隐隐作痛,视线之内的事物好像变形了似的扭曲着,过了好久有人发现他不对劲想要送医院,在触碰到他的瞬间被下意识逃开。
像是被遗弃在文明社会的野兽,程邵华在路上跌跌撞撞的走着,漫无目的甚至连脚步都不稳,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可以躲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是利剑一样针对他,好像被看穿的怪物,每个眼神都是指责和谩骂。
现在他一闭上眼睛似乎就看到那天白梦菲送进抢救室,然后画面跳转到白梦菲虚弱的躺在病床上了无生机的样子,那一幕幕都是他午夜梦回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