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了看沈越,又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匕首,艰难咽了口口水,颤抖着说道:
“够了够了,大哥,有话好说……”
他想到了刚才进门时,沈越抱着手看他的那个眼神。
那时候只是打了个冷颤,现在他反应过来了,这踏马是看死人的眼神啊……
面前这货,肯定不像他这种成天喊打喊杀,只会好勇斗狠,但实际上提刀杀个鸡都会哆嗦半天的纸老虎。
这个人的眼神有点像帮派里头那个王瘸子,他一定是真的杀过人的!
沈越站起身,把匕首揣进兜里,顺手把钱扔在他脸上后,转身回了屋。
“老白,还有事,别磨叽了。”
少年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老白回过神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朝着门口走去。
在进门的一刹那,他身体顿了顿,然后转过身朝着周围的邻居们点了点头,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哑着嗓子道:
“对不住了各位邻居,吵到大家了,对不起啊,对不起……”
道完歉,他才晃晃悠悠进了门,把门关好。
沈越坐在沙发上,看着老白进门后直接进了卫生间,水龙头冲水的声音响起。
片刻后老白笑着出来了,他洗了一把脸,好像把刚才的狼狈和屈辱都用水冲得干干净净了……
“兄弟,不好意思啊,让你来我家住,还碰到这档子破事儿!早知道就给你找个黑旅馆了,嘿嘿嘿,对不住对不住……”
他挠了挠头,叹了口气道:
“你刚才给那人的……得有个两三万吧……我晚些还你,你看成不……”
沈越现在只想老白赶紧带他去找沈幼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语气生硬:
“你好了没,好了就出发了!”
此时天色已经亮了起来,晨光初露。
老白愣了愣,连忙点了点头道:
“对对对!你等下,我去把豆豆叫起来,今天周一,她要去上学了……”
他说着就朝着女儿的房间走去。
刚打开门,就看见小姑娘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口。
只是通红的眼睛和双颊上的泪痕都提示着老白,刚才走廊里的一切,小姑娘都听到了……
“爸爸!我已经起来啦!人家才不睡懒觉呢!”
见着老白,小姑娘展颜一笑后直接扑了过来抱住她爸,老白摸了摸女儿的头,蹲了下来。
父女眼神交汇的一刹那,小姑娘再也装不出来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爸爸,你别听他的,我是你女儿……我是你女儿……”
毕竟只是个几岁的小丫头,再懂事,心里也是害怕的,而父亲对于孩子来说,就是最大的避风港。
老白看着豆豆哭得稀里哗啦,急得手忙脚乱,却不知道如何宽慰,最后只能一把抱住女儿低声道:
“豆豆乖啊,不哭不哭……不哭……”
小姑娘扑在父亲怀里,父亲的形象在这个年纪的她眼中,是伟岸的,是高大的。
因为她不会看到,老白在抱住她一瞬间时夺眶而出的泪水,也看不到男人不着痕迹的用力擦拭……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沈越在一旁看着这父女相拥,催人泪下的一幕,顿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好像那里少了些什么……
他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把老白扔在茶几上的烟盒和打火机拿上,走到阳台上吞云吐雾。
老白烟瘾大,买的烟是那种三块钱一包的便宜货,抽起来有些辣嗓子。
沈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出来抽烟,可能是出于本能地怕打扰到他们,对于这样的亲情,他承认自己是向往的。
很快,老白与女儿宣泄完情绪后,叫上沈越出了门。
那个醉汉已经走了,但墙边的那颗带血的牙齿可以证明,刚才那一幕是真的。
老白履行了昨天的承诺,带着沈越和她女儿去吃了那家他说味道很不错的凉皮儿铺子。
因为是早上,所以老白点了三份胡辣汤、三笼包子和几个烧饼。
沈越虽然着急,但是看着小姑娘吃的开心,也没有打搅,只是默默地喝着胡辣汤。
“这家地胡辣汤味道不错吧,老板可是正儿八经的SX人!”
老白一边给女儿擦着嘴,一边对着沈越说道:
“我女儿就喜欢吃他家早餐,别的地儿都不去的!”
沈越点了点头道:
“确实不错。”
他是个不会聊天的人,因为觉得没必要,他觉得好吃自然会多吃,不好吃说再多也无用。
老白看少年谈话兴致不高,也就不再打搅,大家各自吃完饭后。
豆豆就自己去上学了。
沈越看着小姑娘的背影,还是没忍住问道:
“你不送他?”
老白哈哈笑道:“不用不用,我闺女厉害着呢,她不让我送。”
结完账,两人上车,朝着清水街的方向而去。
车上,沈越的手捏拢又松开,松开又合上……
而老白在和女儿分开后,一改昨日的话痨本色,开着车一言不发,显然和后座的少年一样,心事重重……
“今天没给你惹麻烦吧?”
沈越开口道。
老白正走神呢,冷不丁被他一问,连忙答道:
“没事没事,多大点事啊……”
嘴里说着没事,左右躲闪的眼神却出卖了他,沈越在后座看得分明,老白和刚才那个男人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可他既然不愿意说,沈越当然也不会强求。
很快车子在昨天那个别墅前停了下来。
“你要是有事就先走……”
沈越递给老白三百块钱后,下了车。
现在是早上八点多,街上已经有来来往往的人与车了。
沈越走到这家人的大铁门前,迟疑片刻后,怀着忐忑紧张的心情,扣响了门环。
很快,里面别墅的大门被打开,走出来一个围着围裙的中年女人,看上去应该是这家的佣人。
中年佣人走到铁门前,客气地问道。
“你好,请问您找谁?”
沈越两手交叠在一起,摆出了他自认为最温和的笑容,对着面前的人说道:
“你好,麻烦转告一下陈女士,我找……沈幼研。”
他不确定姐姐有没有改名字,但现在也只能这么说。
话声刚落,就听院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张妈,谁来了啊!”
一个穿着华贵的女人踩着一双高跟鞋从别墅大门走了出来,女人染了一头金色头发,用一根发带随意绑在后面,散发出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
她说着话,已经走到了院子里,然后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腼腆少年。
女人微微一愣,她并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人,难道是老公的哪个同事家孩子?
带着疑惑,她看向张妈。
张妈连忙开口道:
“这位年轻人说是要找沈……”
她说一半望向沈越,显然刚才没有记住这个名字。
“沈幼研!”
沈越目光热切地看着那珠光宝气的女人重复道:
“阿姨您好,我找沈幼研!”
那女人一听这个名字,先是一愣,然后眼中有一抹惊慌失措闪过,看着少年澄澈的眼神,竟是直接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半晌后,她才呐呐答道:
“什么……什么沈幼研?我家没有这个人啊……你是不是走错了?”
沈越杀手出身,特工要学的那些面部心理学知识,他也精通无比,只看了女人一眼,就知道事情肯定有隐情。
他慢慢收起脸上不伦不类的笑容,换上了另一张温和的面孔。
其实比起刚才有些僵硬,但发自内心的笑,此刻的假笑反而显得更加真心实意。
或许这就是杀手的悲哀,演戏演久了竟是连自己本来的面貌都不记得了。
沈越温声道:
“您别误会,我是星光福利院的,院长派我来看看沈幼研现在的情况,做个简单的访谈。”
那女人听沈越这么说,知道瞒不住了,脸上的神色更加慌张。她双手在身上摸来摸去,眼珠子乱转……
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落在沈越眼中,他身上已经有寒意渐渐散了出来……
在沈越快要忍不住的时候,那女人终于支支吾吾道:
“额……哪个……沈幼研今天不在家,你……你晚点来吧……”
少年交叠在身前的双手不知何时揣进了口袋,一边握紧了拳头,一边握住了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