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月上柳梢头。
“捡了个孩子，送给你。”若水支着脑袋昏昏欲睡。
陆双疑一愣：“什么孩子？”
“小男孩儿。”若水强撑着马上就要倒下的身体，带着陆双疑往后院偏房里去，一进门就摊地上了。
他喝的多，一杯接一杯的，陆双疑拦也拦不住。
无法，陆双疑绕开地上的若水，一眼看见了缩在被子里的小家伙，露出对圆圆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她。
陆双疑失笑，柔声道：“被子扯下去些，别闷着了。明儿个送你回家。”她以为这是若水一时兴起从别人家抢的孩子。
可那孩子闷声道：“没有家。”言罢，磨磨蹭蹭地从被子里探出头，一张小脸毫无血色，下巴削尖，淡粉的唇色，看着没什么精神。
陆双疑却愣住了，直直地盯着他，直到他觉得不自在，又想往被子里缩时，陆双疑才反应过来，笑道：“是我不好，冒犯了。”
“……殿下为何盯着我？”那孩子小声问道。
“你知道我是谁？”陆双疑慢悠悠地走到床边，站久了累，索性坐床上了。
“方才有位姐姐说过，说是要我来给小殿下解闷的。”
“啊，这样。”
陆双疑没看他，望着烛火出神。
“殿下？”
陆双疑反应过来，笑道：“你胆子好大，都不怕我的。”
孩子不明白：“为何要怕殿下？”
陆双疑又看了看他，伸手轻轻捏捏他的脸：“睡吧。”
孩子不困，他白天睡了好久，但他还是乖乖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
明明不困的，可没多久，他意识又模糊了，迷迷瞪瞪间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像酒味。
他以为是因为地上醉倒的若水，于是没有多想，心安理得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他见房里没人，小心翼翼地想要出去看看，忽然听见门口有人说话。
“为什么不要？你瞧他这长相，你就当养在身边陪着呗。”若水声音懒洋洋的，和当时在离河畔问他要不要跟着走一样。
陆双疑无奈道：“长这样是什么好事吗？”
若水：“他又没地方去，送回去也是个死。”
陆双疑沉吟不语，孩子在房里等的胆战心惊。
“那就送百花谷去，跟着他们那的孩子读书修习，就说是故人的孩子，想来也不会薄待。”
若水轻哼了一声，无奈道：“你真不要？”
“……不要吧，留着做什么？徒增烦恼罢了。”陆双疑像是笑了声，不大高兴的样子。
孩子也不高兴，低着头撇了撇嘴。
忽然门开了，陆双疑笑道：“你怎么没声没响的？”
他没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难过，百花谷比我们这好，玩伴也多些。”陆双疑摸摸他的头，柔声安抚了几句。
“不难过的。”他看着她，眼神纯净的像一汪水。
陆双疑陪着他用了早膳，随口聊了两句就回自己那了，转身时看见小家伙站在门口看她，怯怯地不敢说话。
刚进自己院门，挽月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要她抱，陆双疑抱起来问她：“你怎么起那么早？”平日里都要赖到午下才起来。
“他们说若水殿下给您捡了个随侍，我想去看。”
陆双疑笑道：“就一小孩，过两日就送你们那去读书了。”
挽月不解道：“为什么呀？”
“你想要呀？”陆双疑没答，她以为挽月会不情愿。
“捡都捡了，还能不要啊？凑合过呗。”挽月满不在乎地玩陆双疑头发，她是不想要新来的孩子，但是也不想人家再被送出去。
陆双疑忍俊不禁，摸摸她头，无奈道：“算了。”
孩子走的那天天气不错，陆双疑来送他，还带了盒小点心，让他路上吃。
挽月也来了，跟在陆双疑身后探头探脑，小声问：“你还回来吗？”
孩子一愣，无措地看向陆双疑。
陆双疑胸口发涩，柔声问道：“你想回来吗？”
孩子低下头，小声道：“我不知道。”
挽月忽然想起来什么，着急地扒拉着陆双疑喊：“殿下！他没有名字！”
陆双疑这才发现自己疏忽，沉思片刻道：“叫彧离吧。”
彧离没问为什么，只是乖乖地点头。
挽月看他不怎么高兴，有些不忍，扯了扯陆双疑的衣袖：“殿下，要不开了春他和我一块儿去呗？”
陆双疑看见彧离偷偷地看她，眼睛里盛满了期冀，和陆双疑对视上后忙低下头不敢说话。
“算了，那就留着吧。”
陆双疑看着他，这么小的孩子，去那边又是一个人了。
那就留着吧。
只当给挽月找个伴了。
彧离太小了。
小到她不忍心因为一张脸抛弃他。
所以就留下吧。
若水抱胸站在门口，见挽月要去牵彧离的手，笑道：“哟，不走啦？”
“不走啦。”挽月蹦蹦跳跳的，哪里像桃花妖，分明是只小兔子。
“别带着弟弟调皮啊。”若水揉了一把她的头，挽月来的时候和彧离差不多大，但是不怕人，活泼可爱谁都喜欢。
挽月一听撇了撇嘴，不服气：“我不调皮！”
“不理他，你最乖了。”陆双疑拿了自己的牌子给她，“带彧离回我们那认认路，就住西边上那间房吧。”
“不跟我住吗？”挽月不解道。
陆双疑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你是女孩儿！”
“噢，那我带他回去了。”挽月一手拎着点心，一手牵着小彧离，慢悠悠地走出门，陆双疑还能听见她问彧离要不要吃点心，彧离没说话，想来是摇头不吃了。
若水走到陆双疑身后，手绕过脖颈摸了摸她的脸，调笑道：“还是舍不得吧？”
陆双疑叹了口气：“你也不和我说声，说带就带回来了。”
“是我莽撞了。”若水无奈，“前些日子看你难过，就想着带回来哄你开心。”
陆双疑拍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的。”
若水也不恼，亲昵地用鼻尖蹭着陆双疑耳廓，哑声道：“去我那歇会儿？”
陆双疑白了他一眼：“带孩子呢，哪有空？”言罢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若水啧了一声，拿起杯子将陆双疑刚喝了口的茶一饮而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