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尹寒珏放下了陆若芊，她才回过神来，发现他们停在了一处屋顶上。沐泽院的一切尽收眼底，此刻再看刚才那堵院墙，竟就那么矮矮地立在那里。
“尹寒珏，你好厉害啊！”陆若芊星眸亮晶晶的，一对远山眉都不禁弯了起来。尹寒珏何止是会轻功，简直不要太赞哇。
“芊芊喜欢就好。”看着少女灿若星辰的澄澈眸子，听着她欢快的清脆嗓音，尹寒珏心里莫名软软的。
“喜欢喜欢。”陆若芊连连点头，目光扫过铺满瓦片的屋顶，一副摩拳擦掌的神情，“尹寒珏，我们从哪里开始，不知道哪里能看到襄王？”
“你想见他？”
“说起来，我遭了襄王这么多次黑手，都还没见过他。”陆若芊愤愤地撇了撇嘴，另外一个原因她没说出来。
她想看看襄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尹寒珏如此优秀，他为何能狠下杀手？
尹寒珏忽然蹲了下来，轻门熟路地揭开了一块瓦片。
忽有烛光耀入眼中，陆若芊的视线中立刻出现了一道发福的中年男子身形。
只见那男子个头中等、衣着华贵、举止温吞，富则富矣，贵是丝毫看不出来。
就这？陆若芊不甘心地蹲下来，趴到那瓦孔正上方，认真认真地打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就是襄王？”陆若芊抬头，用唇语无声地询问尹寒珏。
尹寒珏无言地点了点头。
陆若芊还是无法相信，襄王的气质差点都罢了，但面容和身材竟和尹寒珏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
如果不是尹寒珏告诉她，她根本不会相信襄王长这样。这般的襄王，是怎么生出尹寒珏这样的儿子的，莫非他像母亲？再像母亲，也不能和父亲一点都不像吧？
一个是天上明月山间白雪，一个是地上沟渠脚底烂泥。
这时，屋内响起了一道带着几分委屈的妇人嗓音：“王爷，您让奴婢以后怎么做人啊？奴婢怕是要被赶出王府了！”
随着声音，郭夫人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视线中。不同往日刻意打扮得贵气，褪下裘衣的郭夫人竟显得颇为柔弱，又带着些成熟的韵味，加上颇有姿色的面容，美丽值提升了好一截。
“谁敢？”襄王忽然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郭夫人，“明天本王就封你为夫人，再过些时日，本王会亲自入宫请旨，请皇兄封你为侧妃。以后，你就是襄王府名正言顺的主子！”
“王爷，你竟肯为了奴婢如此费心？”郭夫人顺势依在了襄王怀中，一副感动模样。
“那是自然。你是本王的女人，本王还能让你受了委屈？”襄王冷哼道。
“可王妃那边怎么办？王妃待奴婢如姐妹，可奴婢和王爷如今……王妃应该会很伤心吧？”
“王妃最近身体不适，她应该能明白本王的。既然她视你如姐妹，你代她伺候本王，也算是全了你们的姐妹情。”襄王说着，手就开始往郭夫人身上游走……
陆若芊摸到那块瓦片，极为迅速地扣了上去，隔绝了屋内的一切画面。
此次，她本是想弄清襄王和郭夫人今日“碰见”的原因。因为曹嬷嬷吓得不轻，襄王妃将她隔在了牡丹院最偏僻的地方养着，怕人打探还时常锁着门。郭夫人奉命照顾曹嬷嬷，自然要一直待在那里。至少灰鹤今早下药时，她还在的。襄王无论是去看尹琼珠，或是去牡丹院，怎么都不该遇见郭夫人。
本来陆若芊怎么都想不通，如今才明白了。原来襄王早就对郭夫人有所企图，而郭夫人也想要真正的富贵，两人自然就见缝下蛆、一拍即合。
陆若芊不由嗤笑一声。府中传言，襄王对襄王妃情根深种，当年为了娶她，甚至不惜忤逆圣旨冷落尹寒珏的生母，只愿意将襄王妃的身份留给她。
可如今看来，不知道当初就是虚情假意，还是曾经信誓旦旦的人变了心？
早知如此，她今夜就不来这一趟了。真是污了眼睛，又浊了心灵。
“尹寒珏，对不起。”陆若芊歉疚地望着尹寒珏，本以为的意外是一场阴谋，她还让他亲眼看到了父亲对生母的又一次背叛。
“芊芊，勿要因别人的错惩罚自己。”尹寒珏神色淡漠地道。其实这些年，他不止一次知道类似的事情，甚至还曾亲眼见过。襄王在府里虽然没有其他女人，但青楼酒馆里可不少。
真如外界传言，襄王又庸碌窝囊、又好色无情。
“同样的话送给你，”陆若芊靠近了尹寒珏几步，踮起脚，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是他，你是你。哪怕你是他的孩子，他的错也只是他的。”
“谢谢你，芊芊。”尹寒珏墨眸最深处的落寂一扫而空，唇畔渐渐绽开笑意，仿如寒潭冰雪消融，冷夜月下枝丫绽梅。
这些年，别人面上敬他惧他，但暗地里却总是嘲弄他的身份。但此后，这世上有了理解他的人。
“尹寒珏，不管我们以后如何，只要你愿意，我就愿意做你的朋友。”陆若芊突然释怀了，她其实不必刻意和尹寒珏保持距离。哪怕他们将来和离了，也不妨碍互相来往。
毕竟如此和她彼此欣赏、性情相投的人，世间难得一二，若真是因为婚姻而老死不相往来，多遗憾啊。
“朋友？”尹寒珏一瞬不移地望着陆若芊，幽深的墨眸似想探到陆若芊的心里。
“不愿意吗？”
“只是朋友？”
“不然呢？”尹寒珏的神情太过专注，灼得陆若芊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芊芊，我想让你一直当我的世子妃。这场婚礼是阴谋也罢，是我任人摆布也罢，我只想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尹寒珏卷曲浓密的睫毛一阵颤动，突然抓住了陆若芊的手，按到了他的胸口位置，“芊芊，别急着拒绝，好吗？你先听听它，它可有说谎？”
陆若芊蓦地抬眸，纤手不自禁地一颤，便是隔着厚厚的衣物，也能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在她的手心里，一下一下又一下……
清淡的月色洒下来，落在少年沁润透亮的墨眸里，像是晃动了满池的星辉。在那片动人的星辉中，清晰地倒影着她的身影。那般坚定又倔强，不肯妥协一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