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哪怕是隔了这么多年，哪怕被大火摧残大半边，宋辞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赵阿姨，她还活着！
这张面孔已经刻在他大脑深处千千万万遍。
宋辞来不及照顾裴欢，拔腿就冒着大雨冲了出去。
裴欢也被那个女人吓得瞬间清醒，宋辞的反应这么大，或许这就是当年宋家悬案的转折点！
一想到这里，裴欢也冒雨追了出去。
女人在路灯下狂奔，身后出现的黑影，让裴欢更加确定她不是幻象，也不是鬼。
宋辞和她都跑得很快，裴欢在最后面追，路线越跑越偏。
仔细回想，裴欢前几次见到这个女人，也是在雨夜，但那时她以为是自己出现的幻觉。
选择在雨夜出没，最不容易留下任何痕迹，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什么人能发现。
裴欢的脸被迎面而来的雨打的生疼，酒喝多了身子也确实乏力，不过她还是努力睁大双眼，仔细观察记下这条路线。
这条路线和别的路不同，几乎一路上都灵巧避开监控，属于视觉盲区。
而她跑回去的方向，恰恰就是宋家旧宅的位置。
这一切就更说的通了。
宋辞追到半道，那个瘦弱矮小的身躯不知道钻进了哪里，彻底没了影。
她对现在的江镇可比他更熟悉多了。
没入黑夜的人就像没入大海的水滴。
这次把赵阿姨惊动，下次想再见到她就更难。
宋辞停下脚步，心中近乎对这件事宣判死刑，没等他从绝望中回过神来，他又忽然掉头向着来路狂奔。
裴欢肯定跟在他身后呢，就算没有跟过来，把她一个人扔在家，万一这个赵阿姨是人为假扮故意请君入瓮的怎么办？
万一别人的目标就是裴欢怎么办？
我真该死！
宋辞一面不断自责，一面在心中不断祈祷裴欢千万要等到他。
万幸的是，宋辞跑了短短几十米，穿过一个月洞门，就看见坐在路灯下大口喘息的裴欢。
“宋、宋辞，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跑回去的方向，是、是宋家老宅。”
裴欢在雨中艰难呼吸，不忘给宋辞交代这么重要的一个信息。
真聪明。
她出来的时候穿的单薄，宋辞单膝跪在她身前，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她肩头，额头也抵着她的额头：
“好，好，谢谢你。我先送你回家，再让谢忱派几个保镖赶来诗园，你乖乖睡觉好不好？”
裴欢揪住他的衣领问：“你要去哪儿？回宋家老宅？”
宋辞点头，一把将她紧紧抱住：“我向你保证，你会没事的。”
裴欢摇头，推开宋辞，又支着宋辞起身：“我要和你一起去。”
无论如何，她都要和宋辞一起去。
这件事关乎裴家一家的清白。
哪怕旧宅那边危机重重，她也要跟着宋辞去。
离真相越来越近，她怎么甘心就这么放手？
宋辞耐着性子，吓她：
“宋家老宅很恐怖的，自从宋家出事，我自己一次都没敢回去过。每年回江镇待一个月，我也没有勇气进去过。”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乖乖回家。
裴欢主动拉着他的手，走向最近的一家便利店：
“我已经去过一次宋家老宅了，虽然我没有进去。”
宋辞诧异。
她什么时候去的？
更诧异的是她主动抓住自己的手，柔若无骨的小手，指腹因为常年握笔画画带有层薄薄的茧，却瞬间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两个人走进一家便利店，一身雨水，满身狼狈，裴欢脸上的妆也被冲花个七七八八，又诡异又可笑。
店员被吓得头发都竖起。
“给我拿两把雨伞，两个手电，我是谢家的人，这笔账先记上。”
她和宋辞出来的急，连手机都没拿。
一开口，店员就认出是裴欢的声音，她经常在古镇走动，又爱和别人说笑交流，想不认识她都难。
所有工具准备就绪，裴欢和宋辞就打着手电，找了离宋家旧宅最近的路小跑过去。
旧宅门前。
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打，也无法洗刷掉宋氏一族繁华落幕的哀凉。
老宅残存的那部分建筑在风雨里飘飘摇摇。
刺眼的闪电自天空迅速划过，整个古镇瞬间被照亮得直逼白昼，宋家旧宅在闪电中更是怨气冲天。
宋辞站在旧宅前，不敢妄动，宛如一座钟。
这个地方带给了他最快乐的记忆，也带给他最深沉的痛苦，这份痛苦直到十几年后还无法回避。
宋家着火的那天，火光滔天，他站在人群之外，眼睁睁看着它化为灰烬。
连同赵阿姨。
那种无力回天的虚脱到现在都让他心有余悸。
可现在，赵阿姨还活着，他却还是当年那个渺小如尘的小男孩，连进去一探究竟的勇气也没有。
真正的宋辞早就死在了当年。
裴欢知道他为何踌躇，就打开手电，松开他的手：
“如果你不敢进去，那我进去，你站在这里等我。”
宋辞把她拉回身前：“我们一起进去。”
真好，不勇敢的他，有这么勇敢的她陪着。
这一次，也是第一次，有人陪他一起面对。
旧宅内。
虽然处处断壁残垣，但宋辞还是能回想起曾经的光景：
他喜欢在哪里玩，他喜欢和妹妹在哪个假山捉迷藏，院子里哪里安放了一架秋千……
想到这些，宋辞也彻底不怕了。
这里是他曾经最亲切的地方，胜过世界上任何避风港。
两个人借着手电光仔细搜寻，意外找到一些这个院子里人为的生活痕迹。
比如十几年无人打理，却依旧没生杂草的井口一圈，水井里的水也清澈干净。
又比如一些堆在角落里的炭——仔细观察，这明显不同于被大火灼烧后的形态，而是被反复利用过，还没来得及分解的。
“看来她一定生活在这里。”裴欢看向宋辞，“你们家有多少房间，你还记得吗？”
宋辞点头：“我还记得，可是被烧的也所剩无几，我们已经把院子给翻过来找了。”
言下之意，就是找不到赵阿姨的生活区域。
可就这么大点地方，怎么会找不出来呢？
裴欢：“或许她只是偶尔来这里看看，并不生活在这里呢。不过我们可以确定的是，至少有人敢进宋家旧宅，不是吗？”
她也不确定今夜所见到的女人，是不是当年那个保姆。
来到江镇过后诡异的事太多，也让她多留了几个心眼。
宋辞牵着裴欢，小心绕过一些断裂的房梁：“我们先回去吧，这件事从长计议。”
有了一个开头，就不愁水落石出那天了。
与此同时，宋家旧宅的地下密室内，一个女人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连呼气都变得小心翼翼。
少爷他真的回来了。
他真的活得好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