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府也待了有两个多月了,此时正值初秋,府上的人都显的很是慵懒,我们这些门客除了混吃混喝,也是要去布庄、 田庄去帮忙盘算的。
由于之前在长扬我在布庄做过一两个月的伙计,所以我便经常去东街的何记布庄帮忙。
许是都城繁华,达官显贵的马车在布庄的门前络绎不绝。
这里的布料的档次也比一般的布锦要精致许多。
大善人很会经营生计,桑丝麻纺一应俱全,葭葭作为纺织能手,绣活也是了得,她可以根据客人的需求创作出独一无二的款式纹理。
所以大善人没让她去贴身服侍可能也是她本身的技法高超,怕浪费了一个好的生意帮手。
我在布庄盘算的时候,与葭葭便走的近些,听她说大善人一年里真正在郢都的时候并不多,经常是全国各地料理生意,有时候还要去其他诸侯列国经营,比如似月在齐国的铺面。
听葭葭这么说来,大善人的营生真的做的很大,看来当初他想打听什么人或者动用什么关系确实是有缘由的。
一日我正从账房出来,便看到上次宴会遇到的阶玉广陵君也在布庄上挑选称手的锦料。
他看到我并没有惊讶,而是浅笑道:“魏何,别来无恙。”
其实我是后来从末及那里才知道阶玉是越王的弟弟广陵君。广陵君在越国并不受宠,虽有自己的封地,但在越国并无什么权势,一直被越王打压。
那日宴会上看他坐在角落并不起眼,大家也都没有关注过这个越国的宗室贵族,何况越国现下国力已大不如前,面对楚国、齐国的虎视眈眈,去年越王将女儿越姬嫁给了现在的楚国公子恒,今年五月,越姬诞下一子,阶玉便随越国使者来楚国向楚王敬献贺礼,实则是阶玉为了躲避越国内部的氏族纷争,想要留在楚国一段时间。
我看了看阶玉那素白螺纹锦袍衬在他羸弱的身上显的他就是一个平平公子,根本看不出来是一个剑术出神入化之人 。
“广陵君,幸会幸会,那日从夷凌君府上离开后也是有些时日没见了,这是要选贺礼吗?”
阶玉笑了笑:“听说你在这里管事,我便来看看,果然遇到了你,正好我想采买些布锦,还劳你帮我选选送与我侄女越姬。”
我在想,越国境内的丝织物品已经比楚国还要好,这边的很多成料都是从那边运送过来的,于是不动声色道:“那随我至楼上去吧,上面的绵柔绸缎我想更符合您的要求。”
阶玉退下随从与我一同来到楼上。
他四下看了看,转脸对我说道:“这楼上的陈设果然不同于下面。“他又踱步在房间里转了转。
我来到案几旁为他倒了杯浆。
随后挑了块从越国刚运来的云锦递到他面前:“这是我们才运送来的上等货,您想要什么样的纹饰,我们的绣女都可帮你完成。”
他喝了口浆说道:“果然是他,总是能知道客人的喜好。”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倒是没有停留多久,确定了想要的成色及纹路,我便让葭葭来负责这块锦料。
付完定钱他便离开了,我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在夷凌君的府上留居。
当晚听闻大善人回来,我便前去把今日布庄的营生和他说了一番,他面色淡淡盘算了番,尔后我又提到了今日阶玉来布庄的事,他笑了笑:“明日一同去布庄。”
虽然我跟随大善人也有数月有余,但是他真正的来历我还是不大清楚,只是从别人的对话中略微知道了。
大善人也是楚国人,应该也是楚国的世家贵族,被楚王器重,官至执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游历列国经商,貌似他的母亲去世后便开始四处游荡了。
他今日心情不错,主动与我多说了些话:“你在这里做的可还适应。”
难得他今日和颜悦色,我也略显放松的回道:“回主人,做的还算称手。”
“坐下吧,听说你棋艺不错,与我对一局。”
说完,他让雨把棋盘拿来,我恭顺的跪坐在对面,他拿起装有黑子的棋笥,我则别无选择的拿了白子。
这一局他让我先手,我不敢太露锋芒,都是以防守做棋。
不一会,我便败下阵来。
我悻悻然说道:“在下输了。”
他笑了笑:“再来。”
几番较量后,我被他逼的节节败退,他手指翻转着棋子看也不看我的说道:“忍辱负重的滋味不好受吧。”
我愣了会,停在空中的手指僵了一下,将棋子落了下去。
“你这种人根本是侮辱了围棋,下棋就是要全身心投入,而你却私藏杂念。在棋盘面前你我便是敌手,你却不尊重你的对手是何居心呢?”
我分辨不出他的话里有几许责备还是讥讽,又或者是激将。
“在下又输了。”
“只怕输的不是心服口服。”
他桀骜不驯的看着我,似乎想激怒我。
可能在他看来,像我这样的人是难以驯服的,至少不是能够交心之人,他似乎对此很是懊恼,却又不想完全表现出来。
我不属于任何人,虽然莫名其妙的得罪了他,但是那并不代表我亏欠他什么。
如果不是考虑到载体的身份和为她付出的父亲,我完全可以远走高飞,倒不必在此委曲求全,眼下不过是想见识一下这些贵族们的关系网,这对我的任务也是有意的。
我想去阳城看看,看看那里经过那次劫难之后是什么样子,还是否能遇见故人。
十八年过去了,曾经的那些人都死了,剩下的墨者都如何呢,田让把墨眉又传给了谁。
他见我久久没有说话:“在想什么。”
我拉回思绪,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在下那日放走的究竟是谁,为何主人仇恨他却又让我留在主人身边做事。”
我抬起头看着对面的他,这是多久没有直视他的眼眸了,他的眼眸还是一样的炫黑,深不见底。
“以后你便会知道了,你这枚棋子我用着还比较称心,等时机成熟我便会将你投出去,到时候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在下还有一个问题。”
“问吧。”
“那么离您说的这个时机还要多久呢?”
这次他倒是偏头想了想,手指敲着棋盘的边沿回道:“也许很快,也许还要很久。”
他看到我欣喜又失望的表情,嘴角扯了个弧度,这大概是今天他又捉弄我的成果。
“你下去了,我累了,让子居过来吧。”
本来我想就这样失落的退下,却不想让我去寻子居,我已许久没和子居说过话了,当下又开始为难要如何和那个闷葫芦开口。
我怀疑他是故意的,但是我没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