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不见,卉跃厅正坐上的大善人此时手撑着头闭着眼睛正在听歌姬雨弹奏着小曲。
旁边的檀香幽幽的飘散着,我都不忍心打破这份娴静。
“主人,您唤我。”我恭敬的拜在厅下。
他睁开眼偏过头看了看我,笑着说道:“魏何,为何。”
他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又让我摸不着北了,我不知道他此次换我来所为何事,但是按照他的一贯作风,没有事也会挖苦逗弄我一番。
“我听说你在府上过的很是快活。”只见他站起身来向我走来。
我镇定自若的双手握在身前回道:“想不到府上有那么多奇人异事,在下受益匪浅。”
“哦?有什么受益匪浅之处,说来听听。”说完他抬手让我坐到边榻上。
我慢慢的走到边榻坐下思索着,这要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他是不会放过我的。
只见他走下来并不是要到我旁边,而是去帮雨调试古琴。
“在下与府上门客末及兄最近争辩了一件事情。”
“何事?”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坐在一旁的雨则一副崇敬的模样。
我扶额,回去得告诉雨,莫要被他的皮囊所吸引,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
“城东有个瘸子,家中有一娇美妻子,这名女子贤良淑德,因早年家母早亡,家父又生瘟而死,于是便要卖身葬父。
奈何别人虽垂涎她美貌,却因她父亲染瘟而避之不及,于是城东老实巴交的瘸子拿出钱财助其葬父,女子万分感动便要嫁给瘸子,瘸子自知配不上百般推脱,奈何女子一心要报答恩公恩情。”
我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瞥了瞥那人的脸色。
“后来瘸子便娶了她,就这样相安无事的生活了几年,如今已有智子五岁有余,家中虽清贫但也是苦中作乐。”只见他神色淡淡,好似听进去了,并未有不悦之色。
我调整了一下坐跪的姿势:“怎奈何,瘸子月初染重病,家中已无钱财可医,女子便想出办法要卖子救夫,我与末及兄持不同看法。”
他见我停了下来,抬眼看了看我说道:“你二人看法如何。”
“末及兄认为这名女子深明大义,瘸子舍尽钱财帮助过她葬父,她为救丈夫的恩情卖儿,此乃忠义贤德。”
“那你呢?”
“在下认为,女子的做法不妥,卖身葬父,此乃妻子的忠孝,我感念她是女中豪杰。但为救丈夫却要牺牲小儿,足见其为了仁义冷血至极,这不是一名母亲该做的事,她完全可以有更多的办法去救她的丈夫,而不是卖掉骨血,瘸子已不愿再拖累她们。如若小儿卖掉,瘸子最终没能救过来,那这女子该如何独活。
想必安葬了丈夫便会在其墓前自杀而亡,那岂不是一家三口就此散了,这小儿被卖掉也是在主人家受尽苦难吧。”
我说完看向他,等他回话。
他想了片刻说道:“末及乃墨家弟子,他这么想没有什么可诟病的,这便是我看中他的原因,倒是你。”
我心想,坏了,又要被抓住把柄磋磨一顿,后悔不该拿与末及之间的争论说与他听,古代最将就的便是忠义,我此番不是触了他的霉头。
“如果我作为你的主人与你父亲掉入河中,你该救谁。”
果然,从古至今这是个永恒不变的问题。
我一听他这么问就知道,今天这关是过不去了。
“在下惶恐。”我忙站起身来走到中间俯身跪地。
我作为曾经的墨家弟子可以说出很多的辩驳之言,但是定都不如他意,我曾经质疑过上一任父亲的慷慨守义。
他问这个问题肯定是想试探我对他的忠诚能否抵过父亲一命,我跟他还没有熟到那个份上,所以我没法给他想要的答案。
唉,我是个不合格的墨者,我也不想违心的说着他想听的话。
他见我没有回答,难得没有刁难我:“自古忠孝难以两全,起来吧,明日与我一同去赴宴。”
我听后觉得身上的衣服都轻减了不少,欣喜的站起身来拜谢他的仁慈。
他屏退了我。
出来后,我回头看了看,他坐在榻上若有所思,我没敢多做停留,快步离开,稍怕他反悔又要叫我回去羞辱一番,痛斥我对他的衷心不够虔诚。
晚上我听末及说,城东的瘸子有救了,我问是否那妻子真的卖掉了儿子,末及讳莫如深的冲我招招手:“没有,我听说是主人派子居送去的银钱,说辞是给府上的马儿定制马掌。”
“啊?有这等事。”我很诧异,他居然会有空闲管这等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事情,毕竟在我的认知里他可是杀人不眨眼、孤傲冷血之人。
“这还能有假,主人一向宅心仁厚。”末及两眼放光,仿佛能跟在大善人身边是他莫大的荣耀。
我很好奇末及为什么会跟着大善人,他只是个商贾,虽然我还不知道他其他的身份。
末及其实是个半路墨家弟子,他是齐国人,早年娶有一妻,奈何征兵后,他去打战三年,回来发现妻子已嫁做人妇,他找到妻子想问个明白,却得知是受她现在的丈夫蛊惑说末及早已战死,后来又在这人的温柔哄骗之下嫁给了他。
妻子知道自己对不住末及竟然投河自尽了。
末及听说妻子为了惩罚自己的不忠和听信谗言选择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哪里还咽的下这口气,闯入那歹人家便将此人给一刀砍了。
自知犯了命案后,便从齐国逃到了楚国,在逃跑的途中认识了另一名德高望重的墨者,于是他便拜在这名墨者门下,从此隐姓埋名,末及便是这名墨者给起的名字。
我向末及打听过现在的墨家谁是钜子,他说不知,那名德高望重的墨者姓甚名谁,他也咬死不说,看着这个泛着古铜色的皮肤、一身腱子肉的末及,我只能放弃使用武力从他那套出话来。
回到房间我躺在床上思索着末及的话,为什么他们都说他宅心仁厚呢,何掌柜、子居、似月、末及、雨还有那些追随他的人,全都一边倒的偏向他。
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法术蛊惑了他们,为何我看到的他不是他们所描述的样子。
后来琢磨了一番,我是真的放走了他很仇恨的人吧,才会对我另眼相待,看着当初他要掐死我的样子,想来利用完我以后就是我该消失的时候吧。
我打了个寒颤。
为了能得个全身而退的结局,我得像卧薪尝胆那样,做小伏低、忍辱负重了。
这样想着当天夜里便做了噩梦,梦里他追着我在村落里跑,我被吓的无处可躲,看到前面所救的墨衣男子,我飞奔向他希望他可以救救我。
奈何他一言不发转身便和楚尧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无助的站在凛冽的寒风中,转过身便被追来的他迎面一刀插在了胸口,胸口的鲜血立刻染红了衣襟,抬眼看向他,映入眼帘的是他满眼的仇恨与厌弃。
我惊的从噩梦中醒来,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看了看自己安然无恙的躺在榻上,我长嘘一口气,以为自己这次穿越以失败告终了。
平复下心情,起身擦洗了一下换上了似月送来的衣服,今天是要陪他去赴宴的日子,我不敢怠慢,有些疲倦的向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