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放哪儿，最保险？”
心情甚好的苏悦上下一番打量。衣裳破，裤子破，衣不蔽体，比乞丐还邋遢。唯一能藏钱的地方，只有她那双臭烘烘的草鞋里。一脸嫌弃的弯腰脱下鞋子，酸溜溜的味道扑面袭来。脚丫子的臭味比生化武器还猛。等挣到钱，必须给自己买双舒服鞋子。臭味熏得苏悦嗅觉差点失灵。
脚再臭，也是自己身上的肉，不分高低贵贱。医生的洁癖是对外人，对自己要宽容。苏悦犹豫两秒，毅然将铜板塞进鞋里，把脚挤回鞋子。
“丑丫！”
一个胖墩墩的中年妇女气喘吁吁地冲苏悦招手。圆圆脸盘，好像八月十五的大月亮，模样喜庆讨人喜。头顶簪一根银发钗，流苏晃来晃去。后头还跟着一个同样喜庆的高大男人。
跑近后，苏悦顿感压力，
那男人真的是又高又大，大到离谱。一堵高墙边上站一座宝塔。
“丑丫，还好你没走。”
苏悦的记忆涌现，两人正是住在村尾的两口子，大陈婶和她的傻老公水生。
大陈婶嫁过两个男人。前夫是牛角村人，不小心掉河里溺水身亡。上有两位老人，下有三儿一女。大陈婶白天下田，晚上织布，辛苦支撑起家庭。两年不到，大陈婶熬出重病。从一个风韵少妇熬成中年老妇。明明家里没米没油，顿顿吃糠咽菜，身体却像吹气球般呼呼呼的膨胀。
大陈婶的婆婆担心儿媳妇一病呜呼，遭村里人吃绝户。不知道从哪儿捡来一个没名没姓的大傻子，逼大陈婶招婿。万幸，大傻子傻归傻，有一身使不完的蛮力气。
整个牛角村，唯有这两人对苏悦照顾有加，时常接济她几口饭吃。
锦上添花不难，难的是雪中送炭。
苏悦接过小小一盒针线，内心五味杂陈。“大陈婶、水生叔，多亏有你们。”
“随便借去用，记得还就行。不过，这事别让你娘知道。上个月，你娘被我家这个傻男人打破了头，怪不好意思的。”
好意思，特别好意思。随便打，用力打，支持水生叔以暴制暴。想不到她那个泼妇老娘王翠，在村里有个大克星。以后，王翠揍人，往大陈婶家跑，定能保平安。好主意，就这么愉快的决定。
“大陈婶，针恐怕不能还你了。以后我治病救人，婶子你的针能派上大用场。”苏悦赶紧把臭鞋脱下来，连同钱钱递给大陈婶。早知道花的出去，就不费劲儿藏钱了。“婶子，你别跟我客气。”
“丑丫啊，用不着这么多钱。。”
“大陈婶，我有名字。”苏悦纠正道：“我的大名叫苏悦。”
“姑娘大了，爱臭美了。好，丑丫，以后大陈婶喊你的大名。你要针是救人命，婶子更不能收你的钱。俗话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胜造什么来着？”大陈婶结巴半天，着急地一拍边上的傻老公。“水生，胜造七个台阶，是吧？”
“嘿嘿嘿，娘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水生叔憨厚的傻笑。
“我这个傻老公，傻到没边。不过，你别看他不聪明，人能干。春耕那会儿，他扛着犁耙，一个人耕完了附近几个村的地。一下子给家里挣了二两多银子，顶别人家一年的收入嘞。”
苏悦看看水生叔，对比山洞里那个浑身窟窿眼儿的便宜夫君。牛一样的强壮、能干的水生叔，简直是夫君界的天菜。最值得夸奖的是，水生叔他听老婆话。老婆让他打狗，他不撵鸡。不像李衡，成天满嘴跑火车。
“十文钱，婶子你就收下吧。我娘知道我有钱，肯定会想尽办法逼我上交。还如不趁早花掉，落个实在。”苏悦想既然开口借东西了，干脆多借点。“大陈婶，除了针线，我能不能再管婶子买点吃的。连着两天没正经吃过东西，实在撑不住了。不麻烦的话，能再卖我件衣裳吗？不过，后边这些东西，需要等我拿到诊金再给婶子。婶子，我到时加利息还你，不会让你吃亏的。”
大陈婶比较简单，乐呵呵的应下苏悦的要求。苏悦是个女孩子，她要男人的衣裳用不上。招呼傻老公，赶紧回家去拿几件小姑娘穿的衣裳。
水生叔一动不动，仰头望天，似乎是信号失联。任凭大陈婶推他，脚步咬定大地不放松。大陈婶生气了，两只手推到水生叔胳膊上，催促他快去。
“不去！兰兰生气，她大骗子。”
兰兰是大陈婶小女儿的名字。农村一年到头就几身衣裳，换成苏悦也不乐意送给别人。苏悦有自己的盘算，水生叔一人的体型顶三个人，布料肯定比别人的多。到时候，剪一剪，大的给李衡穿，小的给自己穿。剩下的碎布料，留着当补丁。
“我不要女孩子的衣裳。大陈婶，给我件水生叔不要的衣裳就行。”
仔细一观察，苏悦感觉水生叔不傻。
天生的智力缺陷，极易从行为举止上看出异常。水生叔表面憨憨的，智商不超过七十的模样。但水生叔的目光灵动，反应敏捷。时刻注意大陈婶的身体状况，避免大陈婶因为胖摔倒。
“不行！骗子。娘子，我们走，不理她。”
“水生叔，你和大陈婶是好人，我不会害你们的。”考虑到目前的状况，苏悦不能把李衡的事情说出来。等到合适的那天，苏悦保证带李衡登门道谢，感谢大陈婶和水生叔施于援手。
大陈婶赔礼道歉：“水生脑子笨，想事情容易一根筋。苏悦，你不要放心上。”佯装生气地打了两下。“以前，你来我家里，水生从来不拒绝。见你长时间没来，他还吵着要去找你。今天是怎么了？”
苏悦知道原因。世人都说，心思纯净的人最容易看破伪装。水生叔是看出来自己不是从前那个苏悦，害怕大陈婶陷入到危险中，因此抗拒大陈婶帮助自己。
了解到原因，找对方法，就能解开水生叔的戒备心。水生叔最在乎的便是大陈婶，而大陈婶最急需的一件事...想瞌睡，有人递枕头。大陈婶得了怪病，导致浑身发胖。巧了不是，苏悦正好是个大夫。
“水生叔，你可以不相信我，但请相信我的医术。你亲眼见过我医治柯邵桦，对我的医术，放一百二十个心。”苏悦开出条件，公平交易。“我刚才要的东西，是治疗大陈婶的所有费用。这样，你安心了吧？”
见水生叔有所动摇，苏悦当机立断，立刻上前替大陈婶把脉。
正常的脉象，不浮不沉，不迟不数，不细不洪，节律均匀。脉搏的跳动跟人的呼吸相对应，一呼一息对应脉搏四到五下跳动。
大陈婶的脉像显而易见，非常不稳定。轻按手腕处的寸口位置，找不到脉的所在。用力按下去，才能察觉到脉搏在动。脉搏微弱，缓慢，有气无力。
把脉越仔细，苏悦眉头皱得越紧。
“水生叔，大陈婶的身体问题不大。婶子不是胖，是太累，操劳过度导致身体浮肿。以后，让她少干农活。操心劳累的事情，一律不要她管。”苏悦不想吓坏大陈嫂，故意在大陈婶面前，把病形容得一点不严重。
希望水生叔能听懂话里有话。
大陈婶不以为然，不让她干活，比死了还难受。
苏悦要照顾李衡，进山为大陈婶采药不现实。“水生叔能干，婶子你安心在家休息。当下没有现成的药，我开一张消肿的药方，水生叔，你到城里的医馆按方抓药。根治病的方子里有味药，只在特定季节生长。大概半个月后，我会进山一趟。到时，药到病除。”
“听的懂。治！娘子一个，不能没有。现在，药，马上。水生会挣钱，很多很多很多，治好她。”水生叔紧张地抱住大陈嫂，不加掩饰地表达爱妻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