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在凤凰睡了差不多一天,这才把疲惫从体内如数驱除殆尽。
他缓缓睁开眼,眼前浮现出无尽的黑暗,心中忽然觉得悲凉。
荣光刹那间想起了之前做的种种梦。
荣耀,郑龙。
身边最亲密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自己身为一个警察则无能为力。
荣光觉得自己特别没用。
如果自己能制止这一切,如果自己能察觉不对劲后及时叫停,如果自己能做到极致,做到完美,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惜没有如果。
一滴眼泪突然从眼角滑落,荣光重重吸了吸鼻子,拭去那滴眼泪后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双手紧紧覆盖在双眸上。
从啜泣到呜咽,再到竭力压抑着声音。
他需要一个宣泄口,一个实打实的宣泄口。
无声的哭泣是个好选择。
直到有人推开了里屋门,荣光倏然坐起身摸黑寻出那把枪,警觉的对准进入房内之人。
来人摸了半天墙才找到灯的开关,“啪嗒”一声灯应声亮起,荣光下意识眯眸适应强烈光线。
宋涛端着餐盘看见黑洞洞的枪口吓得他差点把餐盘脱手,还好他及时稳住心神。
“你怎么进来了?”荣光将枪放好眉蹙起。
“门没锁,然后我看你一直没起来吃饭所以我就……”宋涛越说声音越小,因为他看见了荣光红着的眼眶和脸上未干的泪水。
荣光注意到宋涛的目光提腕用手背擦拭干眼泪,“放外面吧,下次记得敲门。”
“好,不好意思三当家。”宋涛一颔首退出房间,把餐盘放在茶几上后便离开办公室。
看来自己临睡前没锁门。
主要是之前也没发生过这种情况,门儿也不敲就风风火火闯进来。
宋涛是第一个。
荣光赤足下床洗了把脸,随后来到办公室坐在沙发上看着桌上那还冒着热气的饭菜。
完全没有胃口。
荣光敷衍的吃了几口粥后将饭菜搁置一旁,回房间穿好衣物准备回家。
“老板,晚上好。”杨高看见荣光出来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晚上好。找人把办公室收拾收拾,辛苦了。”荣光环视了一圈前台跟大厅没找到熟悉的人,开口询问道,“柳允儿呢?”
“柳允儿她两天没来上班了,也没见她请假。我已经联系过了,电话打不通。”杨高蹙眉面露难色,“她前天晚上没跟您说她要去哪儿吗?”
荣光垂首思索着,自己过生日那晚她接了一通电话,然后脸色就一直不好,背着包急匆匆走了,看来是有什么急事。
柳允儿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没事儿,这事儿你不用管了,我来联系她,你先去忙吧。”荣光眉紧锁,他拿出手机边走边在通讯录里翻找着柳允儿的手机号码拨通。
手机铃声响了许久未有人接听,荣光上车坐在驾驶室里烦躁的啧了一声。
随后他发动车子,驶向天源别墅区。
回到许久未归的别墅荣光居然有种陌生感。
他上楼来到郑龙房门前,尝试性的拧了一下门把手,发现门没锁,便顺势推开了门,轻车熟路打开房间里的灯。
房间内一切未变,甚至床铺都是散乱的,被子团成一团,就好像人还在一般。
荣光环视房内深呼吸一口气,随后关灯退出房间脚步虚浮来到楼下,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来勾指启开猛灌一口。
明天去买个墓地吧,紧挨着荣耀,跟他并肩。
他想着又喝了一口酒嗤笑一声,颓废与倦怠彻底将他包裹。
他妈的,郑龙的尸体都没有,都不知道现在沉在哪儿。
自己这个老大当的,可太他妈不称职了。
荣光一口一口喝着酒,他突然对自己的卧底任务失去了信心。
他能想到自己的手机估计已经被姜永超给打爆了。
郑龙已死的事他还未告诉姜永超,一旦告诉了他,姜永超必定会调查,就会牵扯出更多脏事儿。
包括他枪杀马川思也会暴露。
思索再三荣光决定为了自己的私心,这次他选择利己。
荣光这一坐,就在客厅里坐到了天亮。
天刚蒙蒙亮之时他站起身,捏扁空罐扔进垃圾桶,迈步上楼洗漱片刻,罕见的换了全身黑西装,胸前点缀了一朵白花,驱车来到了墓地。
跟负责人谈妥后在墓碑上仅刻了郑龙和他的死期,其余一片空白。
郑龙没有亲人。
他18岁时被继母赶出家门,从此沦落街头当了个混混,直到他遇见荣耀。
待字刻完荣光随着工作人员走出碑刻店。
此刻天阴沉下来,细雨凝成雨雾朦胧让人看不真切,打湿了他的发和衣。
他双手捧着紫檀木的骨灰盒,里面虽空但却有千斤重。
食言和自责重重压在荣光的脊背之上。
荣光垂眸看着工作人员在荣耀墓的旁边竖起了碑,自己向前迈步将骨灰盒置于墓地中,再由墓园落葬工封穴盖顶。
他全程没说话,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切,不自觉提起左腕亲吻着厉扬风为自己亲手戴上的戒指,思绪万千。
直到工作人员临走时对荣光说了一句节哀顺变,他才回过神,颔首目送工作人员走远。
荣光转身走出墓园,在车上拿出一瓶郑龙最爱喝的尊尼获加黑牌和一束白黄菊混杂的花束重返墓园,脚步逐渐沉重起来。
雨淅沥拍打着翠绿之叶,将叶片上沾染的尘土冲刷殆尽。
他在郑龙墓前停下脚步,俯身将花束摆在碑前,随后拧开那瓶酒,翻腕将酒如数倾泻而下。
瓶中只剩余一口酒,荣光昂首喝下,手里紧紧攥着瓶颈,伸手掌覆盖在沾了水的崭新墓碑上,就如同捏着郑龙肩膀一般。
“好好休息吧,总有一天你会看见我……”荣光话说到一半如鲠在喉,他呼出一口颤抖着的浊息来索性噤了声,垂首抿了抿唇重重拍了拍墓碑。
完成任务。
“下雨了。”
熟悉的声音自身旁传来,荣光未抬头,利用余光瞥见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
厉扬风将黑伞撑在二人头顶,一如既往,就好像他从不知道荣耀的身份一般。
荣光稳了稳复杂心情,抬起头来看着厉扬风,“你怎么来了?”
“跟你一样的目的,不过不同人。”厉扬风狭眸看着荣光睫毛上沾染的雨珠,眉心微动。
荣光闻言移开目光。
“如果你结束了的话,我想你可以跟我一起去见一下我的母亲。”
“怎么突然邀请我去看你母亲?她欢迎我吗?”荣光想到周娜有杀害李凝洁的嫌疑,忍不住自嘲般的勾起了唇角。
“她欢迎。”厉扬风迈步靠近荣光,使二人距离拉近,他双眸目光依旧灼灼,即使他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眸中爱意丝毫不减,“她欢迎你,毕竟你是我的爱人。”
荣光听他这话明显一怔,随后回过神来瞥了厉扬风一眼,“真肉麻。”说罢转身离开。
说来奇怪,厉扬风的这句话倒是替他扫除了心中的阴霾。
厉扬风勾唇一笑快步跟了上去,替他打好伞,阻止细雨再次沾染他的身。
厉扬风开着自己的车,荣光的车则让司机开回凤凰。
荣光头倚靠在车窗上,看着熟悉的景色开口询问,“去孤儿院?”
“不,孤儿院前直走500米就是我母亲所葬之地。”
荣光闻言了然点点头,疲倦席卷着他,令他昏昏欲睡。
厉扬风时不时瞥向安静着的荣光,看着他既熟悉又陌生。
不同的身份会将他们隔阂,但厉扬风会竭力打破这面墙。
只要他像现在一样能在自己身旁,就一切都好。
厉扬风将车停好,轻轻摇醒荣光,语气柔和,“荣耀,醒醒,到了。”
荣光动了动眼睑,缓缓睁开眼朦朦胧胧看着厉扬风下车给自己打开车门。
他揉着眼睛下车,关上车门跟随在厉扬风身旁。
“为什么选今天来?”荣光终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她是今天宣布死亡的。”
荣光闻言噤声。
二人来到一片围着栅栏的白百合花海前,枝繁叶茂花硕,那洁白花上皆沾了雨水,雨雾为眼前场景更加增添了梦幻感。
厉扬风索性合上了伞,推开栅栏走进去,伸手掐了两朵盛放的百合,把其中一朵更为大的递给荣光。
荣光接过百合捻在手中,跟随着厉扬风的步伐一步一步踏在白砖组成的小路只上,“这是什么情况?”
“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白百合,所以我就买下了这一片地,全部种上她喜欢的花,然后我将她葬在了花海的中央。”厉扬风说着在一个白色墓碑前停下,单膝下跪将百合放在碑前。
荣光也效仿厉扬风单膝下跪,将手中百合放在碑前。
“母亲,今天我不是一个人来看您。您先别生气,我知道这个人您可能不想见,但请您听完。”
厉扬风提腕抚摸着刻在墓碑上的李凝洁的名字,抿唇嘴角绽了浅笑。
荣光看着厉扬风这幅表情心情复杂。
只有面对李凝洁时他才会这样,而他对自己也是如此。
可见厉扬风爱自己爱得深沉。
但是这份爱他不能接受。
彼此的身份束缚着荣光,强迫他压抑着对厉扬风的感情。
但那感情就像是藤蔓,一直生长,生长,再生长,直到缠绕住他的脖颈。
“我爱他,可能您会觉得您听错了,但我告诉您,您没听错,”厉扬风说着攥住荣光垂落的手,拇指指腹摩挲着荣光那被雨水打湿的戒指,“我爱上了杀害您凶手的儿子。”
这话令荣光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想挣脱厉扬风滚烫的手,结果被他越攥越紧。
厉扬风暗地里调查的清清楚楚,那么说明周娜的死跟他脱不了干系。
此刻手机铃声及时响起,荣光摸了摸西装口袋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
是柳允儿。
厉扬风这才把手松开,荣光得空站起身走到一旁接通了电话。
“不是,你去哪儿了?联系都联系不上你。”
“我妹住院了,我回老家陪她来着,怎么了?”
“没怎么,怕你出事。”荣光扫了眼不远处依旧半跪在墓前的厉扬风。
“他不是荣耀,荣耀早就死了。荣耀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名字叫荣光,是我的对立面。”厉扬风说到这里轻笑一声,转头看向一旁的荣光,“我跟他本应该是殊途不同归,但是我爱他,我选择帮他隐藏一切。”
“你妹妹怎么样了?”
“她……”柳允儿突然哽咽了一下,随后强装镇定,但声音依旧透露着颤抖,“她没事,没事……”
荣光闻言察觉不对劲眉紧锁,“真的吗?听上去可不像没事儿,需不需要我们去看你?”
“不用,我们明天就来隆远…我,我妹妹她,一直想来这里的乐园玩…我打算,带她过去…”
“希望您原谅我,原谅我喜欢男人,原谅我喜欢上了周娜另一个儿子,原谅我的所作所为。”厉扬风说着俯身落吻墓碑之上,垂眸眼神尽显虔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除了您,他是我唯二爱的人了。”
说罢厉扬风站起身,踱步来到了荣光身旁,看见他眉头紧锁便压低声音询问,“怎么了?”
荣光看了眼厉扬风做了个“嘘”的手势,“好,那明天需要我们一起吗?”
“如果你们想的话,可以。”
“好,那我们明天见,到了给我打电话。”
“嗯,会的。”柳允儿说罢挂断了电话,同时细雨骤停。
“怎么了?”
“柳允儿的妹妹住院了,明天来隆远玩儿,听她的声音情况不容乐观。”
荣光用袖口擦拭干净屏幕上的水随后放回口袋中,看着天上逐渐散去的乌云,深深叹了口气,“世事无常啊。”
“你去吗?”厉扬风看着荣光替他将额前的一缕乱发弄好。
“当然,那你去吗?”荣光英眉一挑。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那要是地狱呢?”
“乐意奉陪。”
荣光喉漾轻笑,随后他提腕捋了把湿发,轻笑变成几声爽朗笑。
他伸出食指触碰厉扬风跳动着的心脏处,语气慵懒轻佻,“或许我们两个就应该下地狱。”说罢他收回手转身离开。
只要荣光有一直待在盛合里,那他们一直都是的同类人。
他只需要一个办法,一个让荣光永远留在他身边的办法。
厉扬风快步走到刚拉开车门的荣光的身后,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干什么?”荣光转头疑惑蹙眉看向厉扬风。
厉扬风未言语,看着荣光的双眸依旧炙热。
他靠近荣光,将唇相覆。
荣光闻见了雨的味道,他伸手嵌住厉扬风的下颚,半眯眸承吻与其唇齿缠绵。
二人吻着吻着就钻进了车内,逼仄的后座容纳两个成年男人有些许吃力。
皮革混杂雨水的味道在平常一定会难以言喻,但现在却变成了二人的催情剂。
厉扬风垂首齿咬着荣光喉结厮磨着,手也不闲着一粒粒解开他的衣襟。
“操你的厉扬风,你不会是想在车里做吧?”荣光察觉不对头伸手推了推狼崽子的脑袋。
“嗯。”厉扬风的低声回应就像是狼的嘶吼。
“他妈的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厉扬风闻言停下动作,抬眸看着他,“你难道不想吗?”
“想。”荣光不假思索回答。
厉扬风唇边绽笑,眼神藏了些许野性,他重新低下头,舔舐抚摸着荣光的肌肤。
既然欲望已经被勾起说什么也没有用,还不如服从。
至少能爽。
厉扬风的唇在皮肤上游离着,所经之处换来荣光一阵轻微的颤动。
他停下动作,直视荣光微张着的嘴呼吸,像一只苟延残喘的猎物,沉浸在快感中。
“你爱我吗?”厉扬风问。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爱我。”
“那你可感觉错了,我不爱你,我们只是身体上合得来的炮友而已。”
荣光闻言睁开氤氲眸子咧唇一笑,他的一个动作让荣光在心里问候了一遍厉扬风的祖宗十八代。
“操……厉扬风……你他妈的轻点儿……”
厉扬风垂眸吻了吻荣光冒了汗的额头,随后右手跟他左手十指相交,两枚戒指紧紧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