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晷此刻已到约定时辰,卓远策一身青衣来到比武场中,身旁只有跟着柳劭阳一人。
骆云飞虽然一开始怀疑过凤一鸣的动机,但知道凤一鸣真实身分后,他相信他不会搞出什么严重的事,尹蔚泱则忙着调查庄内内奸一事,两人都没有出现。
不一会儿,另一名身披玄色紫边帽兜斗篷的男子随后进场。
卓远策无言,这凤一鸣到底是有多见不得他,就连今天也不以真面目见人?
凤百里开场跟众人寒暄了几句便退到场外,将主场留给比武台上的人,而柳劭阳却站在卓远策旁没有离场。
骆云飞交代他今日尽量不要离开师父身边,反正凤一鸣说了,不是找他师父比武,那么他留在场中应该无碍。
凤一鸣五官藏于帽斗中,没有正面对向卓远策,而是对着众人道:「多谢诸位英雄今日莅临凤家堡,凤某今日并非要与策公子一战……」
大伙闻言一阵哗然,大家就是冲着看比武来的呀?不打,那大家看啥?
所有人、包括当事者卓远策都一头雾水,凤一鸣再道:「凤某只是因为与策公子有笔旧帐未了,希望借由各位江湖侠士评个公道。」
翻旧帐?
卓远策都快被气笑了,习惯性的拿起碧邪扇扇扇风、降降火气,这小子神神秘秘的到底翻哪本帐?
还有,怎么觉得凤一鸣说话的语气跟声调有那么一点熟悉……
「凤大当家尽管说,大家定会公正评断。」
「是啊!凤大当家放心,今天人这么多,绝对能公平公道。」
现场附和声不绝。
帽斗遮掩住凤一鸣的神色,只见他低着头,缓缓道出几个字:「策公子未信守承诺,悔婚。」
卓远策手上原本正优雅扇呀扇地的碧邪扇差点给扇掉了,惊道:「悔婚?什么时候?」
「六年前。」凤一鸣平静地回答。
所有人嘴都不自觉张开了,现在突然上演哪出剧?
「啧啧,没想到师父竟然是个负心汉!」柳劭阳像嫌场面不够热闹的又加了句。
没好气的赏了徒弟一记白眼,他回想,六年前正是他离开北方的时候,那时他身上根本没什么婚约,道:「凤大当家是否误会了或错认?」
「六年前,霞芳坡上,策公子对我亲口允诺的婚约,有没有这回事?」说完,在卓远策震惊的神色下,他掀开斗篷帽兜。
终于清楚的,在卓远策面前露出美得有些妖孽的面容。
「明儿?」
凤一鸣竟然真的是明儿!之前这个念头闪过时他还觉得可笑,如今却是真的发生了。
柳劭阳听到卓远策的低喃,也是错愕,原来凤一鸣竟是他师父一直想找的明儿?
好啊!原来那天凤一鸣要骆云飞保守的秘密是这件事,当年见过凤一鸣的只有骆云飞,而他竟然胳膊向外弯,瞒着师父。
「策公子只需当着众英雄面前回答,有?还是没有?」没让卓远策有时间继续沉溺在惊讶情绪中,凤一鸣目光灼灼的逼问着。
柳劭阳仔细研究卓远策的脸色,虽然在众人面前看起来是面无表情,但知师父莫若弟子,那完全是一副心虚的眼神啊!
柳劭阳叹气摇头的拍拍他的肩,一副你好自为之的模样,然后默默的退到离他更远一些的位置,怎么退都觉得不够远,所幸跑出场外,独留卓远策一人站在原地风中凌乱着。
凤一鸣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卓远策,不容对方逃避的语气,字字缓慢但犀利的道:「敢问策公子,有?还是没有?」
「.........有。」卓远策稳住自己的声音说出了这个字,心中有些憋屈。
没想到日盼夜盼才盼到与明儿重逢的时刻,竟然是这么针锋相对的情景。
虽然知道对方是明儿,但是六年了,记忆当中的样貌多少有些不同,眼前的人比印象中多了些凌厉之气,容貌美得更甚当年,至于个子嘛,也比以前高出许多,连声音都稍稍低沉了点,莫怪刚才他未能及时听出明儿的声音。
还没能消化完眼前的情况,又再听到凤一鸣的质问。
「那再请问策公子,是否兑现你的承诺?」
一阵不算短暂的沉默笼罩,围观群众已瞧得下巴都快收不起来了。
我去,怎么兑现?他现在到哪找个妹子给人家?
坏事真的做不得,谁知六年前一句谎言会造成今日的局面。
卓远策稳住神情,内心出现揪扯头发的小戏场,他道:「家妹承蒙凤大当家厚爱,当年在下实在是有难言之隐离开多年,家妹早已……」
原来是在说妹妹啊!
自始自终都一同想偏的众人,张开的嘴稍微合起来一些了。
没发现围观群众刚刚误会了什么,卓远策故意用含糊不清的语意让所有人自行琢磨。
一个姑娘青春何其重要,六年啊!不只嫁人,孩子都不知能生几个了。
反正所有人心中一致结论是:无法兑现。
虽然没见到精彩的打斗,但上演这出要女人的戏码也真是够呛的了。
从古至今的江湖轶事不外乎就是各门各派的恩怨纠葛、打打杀杀、江湖儿女的爱恨情仇。但也要当事人在江湖中地位够高,大家才有兴趣拿出来八卦。
唯有跟男女之情相关的风流韵事,就算你只是某小门小派里的第九十九号人物,只要够煽情,也会被传遍大江南北。
「看来策公子是打算背信了。」凤一鸣眼神直盯着卓远策,低声道:「你可知我等了你六年?」
卓远策听到这句话表面上不动如山,仍是一派仙风儒雅的挺立着,心中早已凌乱无序,并做了最坏打算。
他不敢主动开口接任何一个字,怕凤一鸣若当众供出当年表白于他的那段,场面恐怕更加尴尬。
绝不是他多想,这小子都敢搞出这出戏码来了,相信没什么不敢的。
所以绝口不能多提六年前的事,当他打算摆烂到底时,凤一鸣出言打破僵局,道:「只要策公子愿意今后留在凤家堡,便等于实现你当年的诺言。」
现场又是一片哗然,大伙心中登时明白过来,妹债兄还,这凤一鸣当真厉害,拿这陈年旧事大做文章,若能让天下第一的卓远策做凤家堡的人,对凤家堡在武林中的地位真是无可动摇了!
难怪要大费周章的聚集群雄到此,卓远策若是拒绝,则当众成为背信之人,这招阴险呐!
卓远策无奈看着凤一鸣,心底没有其他人想得那么复杂,只是认为当年的事明儿还在生他的气,而且似乎气得不轻。
他道不清自己心底现在的感受,能确定的是明儿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目前既然他正在气头上,就只能先哄哄他。
「好,我答应。」
眼前一身玄衣的人,阴霾的脸色终于出现笑意,凤一鸣放慢语速,铿锵有力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道:「记住你说的话,从今天起,你卓远策,是我凤一鸣的人了。」
这就是凤一鸣的目的,诏告天下。
卓远策心中只有一句话:这……用词能别这么暧昧吗?
「跟我来。」 讨债戏码结束后,凤一鸣没多看卓远策一眼,说了这句就大步离场,一样将现场应付众人的烂摊子留给二弟凤百里。
卓远策没有犹豫的跟了上去,一旁看傻眼的柳劭阳回神,也精明跟上。
「我说师父,你真就这样把自个儿给卖了?」 柳劭阳贼头贼脑的探向卓远策身旁耳语,好戏下场太快,他还看不过瘾,师父怎这么快就答应了,这明儿对师父真那么重要?
「说什么呢你!」 碧邪扇毫不留情地往柳劭阳头上敲去。
又打我?柳劭阳痛得眼角带泪,用眼神指控他,狠狠道:「天下第一的价码应该挺高的,若你想脱身,我努力挣钱等你老了不值钱后再把你赎回来。」
「谢了,不必。」
在两人边走边互怼之下,凤一鸣已将他们带到凤家堡地牢前。
卓远策一改刚刚跟徒弟的嬉闹,正色道:「叶凌霄在里面?」
凤一鸣点头,道:「进去前我先跟你说明目前掌握的情报。」
「叶凌霄二十年前被各门派逼到炎朗山,双方僵持不下,于是各门派抓了叶凌霄的妻子要挟他,逼得他刎颈后墬崖,叶凌霄的妻子最后跟着跳下悬崖,众人以为他们夫妻俩没可能生还,但他们却不知道叶凌霄的妻子医术精湛,她救活了叶凌霄,两人在崖下避世生活了二十年,直到最近他妻子染病去世,他才出崖谷,打算看看这二十年来江湖事道的变化。」
「看着看着就突然走火入魔?哎,别又偷敲我。」柳劭阳迅速一闪,躲过卓远策的扇击。
「别插嘴,鸣儿你继续。」既然知道他的身份是凤家堡的凤一鸣,就表示当年他把「阿鸣」错听成「阿明」了。
凤一鸣听到卓远策对他喊出当年的昵称,有一瞬间的失神,再道:「剩下的叶凌霄不愿再多说,他清醒的时间也不长,大多时候都是神智不清,若…策公子希望亲自跟他谈谈,我们再进去。」
凤一鸣的那声策公子唤得有些迟疑,卓远策心里一突,他的鸣儿竟然连七哥哥都不愿意再叫了,该如何让他气消呢?
「还有,叶凌霄的妻子,是锐剑山庄庄主夫人的孪生姐妹。」 凤一鸣再补充一个重要的消息。
卓远策听完思忖片刻,整个人突然没了一贯轻松的神态,问道:「我现在可以进去么?」
「当然,请。」凤一鸣客气又有些疏远的领着卓远策跟柳劭阳进入地牢中。
凤家堡因为长年介入处理江湖纠纷,偶有需要看管犯下重大罪行之人的情况,是以建盖了这座地牢,地牢环境还算通风干净,没有一般人对于牢房就该是阴暗无光的印象。
叶凌霄虽被关在牢中,但全身上下没有被上任何枷锁,可自由行动。凤一鸣只是命人在他饮水中加了软筋散,内力全失,无法暂时无法以剑气伤人。
卓远策一进去就盯着牢中的叶凌霄,一语不发,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冷戾之气。
叶凌霄发现动静回望,眼中的清明代表他目前正清醒着。
叶凌霄注视着他一会儿,但眼中带着赞赏的点点头,有些沧桑暗哑的声音道:「那天是你打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