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以为,叶秋已经过气,再也不复当年骁勇时,黄少天的声势却渐渐往上攀升,最终,和过去的拳皇斗神一样,被人奉上神坛。
剑圣,那是人们冠在他身上的尊称。
一手剑技使得出神入化,剑剑凌厉、式式凶残,半点机会也不留,曾经有人表示,如果蓝雨楼少了黄少天,绝不会有今天这地位,少了喻文州亦然。
黄少天和喻文州代表了蓝雨的鼎盛,缺一不可,只是,受到无数憧憬向往,站在剑客最巅峰的黄少天,话痨的功力亦随着年龄增长,如果说,叶秋是个能靠一句话招来全部门派仇恨的家伙,黄少天就如当初各大门派对他的看法一样,无比强大坚决的朝凭嘴一统武林的路线走去。
也不知道是为了向靠张嘴就能完虐多数武林中人的黄少天致敬,还是心存嘲讽的缘故,除了剑圣这称号,尚有人暗地裡为他添了个称号,夜雨声烦。
乍听之下,这四字文雅至极,甚至透著一丝冷傲和忧郁,可惜,内情却是惨不忍睹。
知情人士曾私下交流,毫不意外的发现,夜雨声烦四字取自于夜半骤雨来,声声恼人烦,这两句,想像了下夜半正好眠,突闻暴雨声,成夜滴滴嗒嗒响个没完的情境后,众人不得不认同,这称谓跟黄少天根本绝配。
这样的事,就算传到后头让黄少天知道了,也不过换来他更加长篇大论的感想,于是,近年来,夜雨声烦这四字,逐渐朝夜雨神烦进化。
神烦的话痨,凶残的剑技。
前者教闻者欲仙欲死,后者令敌手痛不欲生,两者相乘,凶残至极,魔音穿脑之余,还有把剑在身上刺刺戳戳,逼得一票武林人士巴不得自己能早生个一百年,或是晚生个五十年。
和叶秋同列江湖逸事榜,双双荣登“人类已经无法阻止他了”的妖孽项目的黄少天,这会儿,动作熟稔伶俐的翻过墙、潜进内院,最后,顺利摸进跨院中的小厢房,整个过程安静无声,没有半个人察觉。
黄少天的运气很好,几乎没有什么探查,就找到叶秋的房间。
看着床舖上熟睡的叶秋,黄少天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他对叶秋的了解,叶秋这家伙鲜少按时就寝,除了武林中大大小小的事拖着他不能准时睡觉外,叶秋本身也是个喜欢到处乱跑的人,哪怕进了两京,夜禁时分,他也是说跑就跑,说走就走,哪个勋贵权臣家的屋顶,没让他踩踏过?
可,叶秋就是有本事让人抓不到。
几年下来,也没曾传出叶大盟主三更不睡,夜探他方的传闻。
夜裡如此精神闲情的叶秋,现下就在这裡,睡得如此安稳,压根没有发觉,房裡多了名不速之客,藉著窗外洒入的月光,望着昏暗中的叶秋,黄少天心裡有些难受。
身为江湖中人,哪怕是在自个门派,也总会保持几分警觉,更何况是像现在这样,人家都潜进房裡,指不准下秒就会出手狙杀的情况,叶秋仍是睡得深沉,半点醒来的迹象也没有。倏然间,黄少天想起叶秋伤重垂危的传闻。
叶秋是不是还没好呢?
否则,怎么会没有察觉他的到来?揣著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黄少天走向床榻,伸手摸了摸叶秋的脸。
叶秋似乎瘦了,也是,被全心全意付出的门派给驱逐,走时不但连却邪都没能带走,还让人给打成重伤,在外头逃亡期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憔悴也是应该的,心裡这么想着,黄少天却一边盘算起,天亮之后,是不是该去买个几只老母鸡,回来炖药给叶秋补补。
多久没见,身子板都薄了,说是练家子,谁肯相信?
叶秋,叶秋……怕惊扰叶秋休息,黄少天只敢在心裡默念叶秋的名字,嘉世送来叶秋欺师灭祖,已逐师门,望天下英雄豪杰令其伏诛的消息时,黄少天除了不相信,还觉得几分心寒。
他知道,江湖也有些阴暗见不得人的勾当,只,嘉世的兴起鼎盛,是叶秋舍命拼来的,按理来说,叶秋当上武林盟主的那一刻,陶轩就该自己让位,但他没有,嘉世掌门,还是陶轩,叶秋仍是嘉世门下的弟子,充其量,就是个声名远播的首席弟子。
面对这样的事,叶秋半丝不满也没有,依旧是嘉世要他往哪冲,他就往哪冲。
打落牙齿和血吞,这话用在叶秋身上,一点也不为过,和他相识那么久,就是陈夜辉等人背后扯他后腿,由得流言四散,叶秋也没说过嘉世半句不好,相反的,他总是笑着对他们说,嘉世挺好,是家。
他视为家的地方,容不下他。
连命都险些赔上了,叶秋也没出来辩驳,任著江湖人对他这位魔教教主喊打喊杀……每每想到这,黄少天就会觉得,怎么有人这么傻?
谁都看得出,嘉世裡头有问题,偏偏叶秋支字不提,傻的可以。来前,黄少天想过,见到叶秋后,自个要怎么取笑他的愚蠢固执,或是恨铁不成钢的唸上几句,但,真正见着叶秋,满腹的牢骚嘲讽,全都化作一句简单话语,“幸好你还活着。”
捏了捏叶秋的手,黄少天眉头突然皱了皱。
叶秋的手仍是引人注目的美,但,感觉上却不大对劲,仿佛少了什么,或是多了什么,随着思绪流转,黄少天又摸了摸叶秋的脸,越摸脸色越是沉重,还没来得及撤手,让他上下其手好段时间的人,猛地张眼。
四目交接,两者心裡浮现同一句话。
我操!这家伙是谁?
酣睡之际,一只手在自个身上摸来探去,一下捏手,一下摸脸,饶是叶秋也难以忍受,更何况,最后捏在他脸上的手力道大了点,仿佛是想将他的面皮扯下。
忍无可忍的叶秋,猛地睁眼,正想对半夜睡不着,总爱跑来寻他开心,闹腾到他也无法可睡的兄长一顿斥骂,便发现,眼前那名手还捏着他脸颊的青年,他一点也不认识。
一瞬间,叶秋想起兄长曾对他说过的江湖逸事。
有种采花贼,不采美女,专门以样貌清秀俊俏的男子下手,想起方才,对方又是摸手,又是碰脸的行为,叶秋觉得,自个贞操有了危险,他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 退,见对方的手没跟着摸来,松了口气,气还没舒完,他便发觉,对方盯着自己的双眸暗火跳动,仿佛是想将他生吞活剥,叶秋咽了下口水,旋即鱼死网破的高声呼 喊,“来人!有刺客!”
比起被男人给这样那样,挨个几刀,算得上什么!
对方熟睡时,和叶秋极其相似的面容,确实成功骗到黄少天,但,实际接触后,有些细微处,却是作假不来,发现有异的他,还没来得及定论,对方就已睁眼。
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黄少天话痨的可怕,鲜少人知道,这位年轻剑圣的心思和观察力同样通透惊人,就像现在,他只需要一眼,就能清楚判断,眼前这人,不是叶秋,睡着时,叶修有着不似平时的静,就像是落在发稍的草屑。
谁都知道他的存在,但是,谁也不会因此感到不舒服或厌恶。
叶秋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清醒时,慵懒闲适,张嘴时,嘲讽的让人想把他往死裡揍,但他沉静时,又像是时光停滞的画,眼前这人不同,哪怕因为他的出现,对方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惊愕,下秒,那丝情绪却很快的被抹去,余下的,是种隐藏在雾后的精明。
眼前的人和他很像,善于观察,审时度势,同时,又带着一种傲气锐意。
这样的人,不是叶秋。几乎是得到结论的同时,黄少天的气势已然转变,就连佩带腰际的冰雨也已出鞘。
阵前对敌的剑圣,兴许话痨的可怕,但那是一种必须的战略,现在这个分明不会武功的家伙,起了杀心的黄少天,话语简单的可以,“为什么冒充叶秋?”
几乎是在他开口的瞬间,对方的叫嚷声响起。
对此,黄少天扬起一抹任谁看了都觉得心寒的笑容,赶在外头的人进来前,将人杀死,再从容离去的自信,他还是有的。
一抹寒光直刺咽喉,叶秋脑中闪过许多念头,好比,他早该知道,寻常小贼,在他出声呼喊之际,就该退走,眼前这个不打算抽身,眼中甚至带着一丝杀意的青年,分明就是收财取命的货!或是他这回托大了,以及最后的最后,他不知说了多少次的……
混帐哥哥。
出鞘的冰雨,终究没有饮啜鲜血,在它刺进叶秋咽喉前,就让一把不出从哪冒出的伞给拨开,紧接着,某种金属声,听起来像是什么机关遭到触发的声响,传入黄少天耳际。
伞的模样变了。
倏然开张的伞面以着惊人速度反折收拢,看起来就像是把造型独特的战矛,非但如此,完成变化的战矛,直直的往黄少天刺来。
伞化战矛,虽然有点匪夷所思,本质上还是能够接受,比较起来,雷霆谷主肖时钦整出的机关,才是多变的让人落泪。黄少天一边想着,一边避开这击,同时,持拿在手的冰雨猛地挥出,流转骇人锋芒的冰雨在空中爆出朵朵剑花。
倘若今天只有叶修一人,他有数种方式可以闪过这击,但是,他身后还有叶秋。
不管叶秋是否有必须躲避这击的意识,黄少天的一击又岂是如此容易能躲的?更何况,叶秋根本不懂武功,闪不得也避不得的叶秋,只得挡在叶秋前头。
眨眼,化作战矛的伞再度起了变化,蓦然撑开的伞面犹如一面盾,硬生挡下黄少天的一击。
居然还能当作盾牌使用!原以为伞化作战矛就已经极限,没想到,制成伞面的材质亦非凡物,黄少天心中暗惊的当下,发现伞面往他面前一送,顿时,他的视野全让伞面上头的图纹占据,更憋屈的是,他不得不走位,藉以避免伞后的人出什么暗招。
几乎是在黄少天退步挪位的瞬间,成功化解叶秋危机的伞再次转换形态,又变回起头那把造型独特的战矛。
尽管想过,伞面之后有所杀招,却没想过会是战矛再刺的黄少天,硬生生的接了记龙牙,痛,这字刚从他脑中闪过,他已被矛尖挑起,抛到半空。
这样的情境,黄少天很熟悉,他甚至觉得,下秒,会有无数招式砸到他身上,可,对方以天击将他挑空后,仅是任由他摔到外头,一点追击的意思也没有。
身为顶尖高手的黄少天自然不可能摔得狼狈,一个受身,轻巧落地。
正当他提着冰雨,准备冲回屋内和对方再战上三百回合,一道熟悉的嗓音自屋内扬起,“唷!少天,文州知道你有夜袭淑人君子,这种要不得的坏毛病吗?”
带着几分慵懒,夹带几分嘲讽的嗓音,令黄少天愣在原地。
那样的嗓音腔调太过难忘,哪怕记不得,光是那气死人不偿命,十成十拉仇恨的能力,就足以让人联想到某人,“叶秋!”
“我以为老魏传给你们的就是话痨手残,没想到,夜袭良人这等没下限的事,你也做的如此顺溜,老魏要是知道,不知道有多欣慰。”自屋内步出的叶修,倚靠着门,似笑非笑的看着黄少天,手裡拿的,正是那把早已收起,乍看和寻常雨伞并无两样的千机伞。
“呸呸呸呸呸,什么夜袭淑人君子,就你那模样好意思好意思好意思?”
和以往无异的吐槽练嘴,伴随来的却是黄少天出其不意的一击,若是换作其他人,指不准就中招了,可惜,他的对手是叶修,最了解他的对手之一。
只见叶修抽剑在手,持剑迎上。
没有后顾之忧,叶修发挥的极其随意狂然,本该充满肃杀的金石之声,宛如琵琶拨弦,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黄少天的剑,就如同他的人一般。
冷静深沉,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唯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黄少天的剑,不仅快,而且狠准多变,有时,宛如荡开银河,抖落点点星子,有时,又似破开江水,掀起万丈波澜的蛟龙,气势磅礡,当你以为,黄少天的剑就是这样时,剑势猛地一转,自某个刁钻角度击出,反应过来,早已中招。
看似绝美的剑招底下,隐藏着最为骇人的杀机。
论剑招绝学,黄少天若称第二,天下无人敢称第一。
哪怕黄少天意不在杀,纯粹试探,可,叶修见招拆招,几番往来,倒是生添些许较劲之意,出招也比先头还要凌厉,偏偏,叶修不为所动,一声轻笑,又是迎面而上。
最后一次近身交手,格住黄少天攻势的叶修,带着几分慵懒轻笑,“多大仇呢?”
“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叶秋,还假的叶秋?”嘴上如此质问,黄少天却已收回架势,冰雨回鞘,见叶修仍是那神情,心头蹭的窝火,“你说,你是几个意思几个意思几个意思啊?整个武林都在找你,你就不能给我捎个消息,让我知道你没事吗?我都快以为你死在哪个荒郊野岭了,好端端的,你怎么就变成魔教教主了?呼啸堡 的唐昊也不知道收了陶轩什么好处,我说,这绝对不是你会干的事,你要真的想做,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黄少天开口便落下一大串话语,听得叶修头疼不已,见他还打算说下去,连忙出声打住,“唐昊说的是事实。”
一句事实,让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的黄少天猛然嘎止,半晌,他才挤出这么一句话。“那一定是陈夜辉他们做了什么让你不能忍的事。”
叶修这人,向来不拘小节,若非如此,他怎能在角逐盟主失利,底下一片骂声质疑时,安然渡过,又怎能在嘉世有人一再算计于他时,不放心上。
他坦然的叫人惭愧,同时也因为坦然而懒得解释。
问心无愧。
大概是叶修对自己的最好写照,然而,自己怎么看待自身是一回事,知交好友又是怎么看待自个,又是另一回事,如今,江湖一片骂声,或打或杀亦不意外的情况,黄少天却能坚定的相信他为人,饶是叶修也不觉几分动容。
没等他说些什么,一道听不出喜怒的嗓音,自两人身后扬起。“夜半三更不好好休憩养身,看来前辈忘了王某的叮咛。”
顺着嗓音转头,赫是王杰希。
“我操!王杰希怎么在这?”
看着面无表情的王杰希,叶修突然觉得,也许,他本就苦得不能再苦的药裡,会再出现什么神秘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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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韩文清曾评价嘉世没由来的破坏了浑然天成的风水奇景,但,某方面来说,陶轩却是个懂得享受闲情,慧眼别具的男人。
他将嘉世的某部份的地理山水破坏怠尽,将其改作假山奇石,又将保留的部份引渠成流,引得溪水潺潺、白瀑飞溅,夏时清凉消暑,冬时飞瀑银霜,谓为奇景,同时园内遍株莲荷、道夹青竹垂柳,映着雾气山岚,和刻意饲养的白鹤,若是由远处观看嘉世,宛若仙乡。
后园深处,有一彩楼,名曰沐雨橙风。
光听名字,就能猜到,此楼多半和苏沐橙有所关联。
行走江湖的侠女不少,但要问起谁人最负盛名,非烟雨阁的楚雲秀和嘉世的苏沐橙莫属,扣除她们令人惊艳的容貌,她们的本领亦不容小觑。
一把长弓吞日在手,苏沐橙非但得以百步穿杨,就是马上射柳,也箭无落空,更何况,自吴雪峰退隐山林,和叶秋搭挡,闯遍大江南北,破解无数奇门诡阵的人,正是苏沐橙,美貌实力兼具,一时惹得无数江湖侠客趋之若鹜。
那时江湖传言,娶妻当娶苏沐橙。
为搏佳人一笑,不惜遍寻奇珍异宝来献,或是奉上重礼,托人说媒,可惜,不管那些青年才俊用什么法子,始终避不开苏沐橙身侧的叶秋。
曾有人大胆询问叶盟主,怎样方能求娶苏沐橙?
只见叶盟主晒然一笑,说,“想向沐橙提亲,不难。”正当询者心中暗喜,叶盟主已挑起手中却邪,笑容满面的缓缓补上,“只要问过我手中的却邪,它说可以,自然不是问题。”
初时上门挑战求娶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可,仍是架不住叶秋手裡那杆却邪,一个个意气风发、势在必得的来,再一个个颜面尽失的被却邪挑了出去,身为始作俑者的叶秋,一面抽著烟斗,一面摇头,“就这点功夫,我怎么能安心把沐橙交给你?再回去练个一百年吧!”
久而久之,再也无人上门求亲。
有人说,苏沐橙的终身大事,是让叶秋给耽误的,要不是他从中作梗,苏沐橙早已嫁作人妇,儿女成群。
对此,苏沐橙不以为意,反倒柔柔一笑,说道:“那些青年才俊是怎样的为人,我不知道,但,叶秋说好的,一定是最好的。”后半句话,她没说出口,叶秋想把最好的都留给她,唯独这事,叶秋不会为她作主,她是嫁或留,全凭自个心意。
她信任叶秋,就像叶秋信任她一样。
他们分享彼此的秘密,拥有共同的梦想。
那时,对他们来说,嘉世是个家,他们俩的家,他们准备终老一生的归处。
这样的想法和心愿,一直不曾改变,直到叶秋浑身是血的出现在她面前,亲暱的问她,“傻丫头,哭什么呢?”
苏沐橙才猛地理解,许久以前,家已不再是家,唯独叶秋不曾改变,可,那有什么用呢?叶秋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每一道,看起来都是如此狰狞,滴落的鲜血,就像是鞭挞在她心裡,疼得叫她无法喘息。
光是看着,她就觉得疼了,叶秋却像什么事也没有,轻轻摸着她的头,一如年幼,她无法入眠时,哄着她,“沐橙乖,把眼睛闭上,别看。”
别看。
她知道,接下来将发生的事,惨烈无比,她却不得依照叶秋希望的闭上双眼。
叶秋不想她看,因为,这是她的家,那些拿着兵器对着叶秋的人,她全都当成家人过,这裡的每一个地方,都有她的回忆,可,他们伤害了叶秋,叶秋必须活着,所以,他得反击,只要叶秋希望,她会拿着吞日和他站在一块,一如过去大大小小的战事,但,叶秋要她闭眼。
他不要她染上嘉世的血,也不要嘉世的人染上她的血。
所以,他独自面对。
即使闭上双眼,厮杀声仍是不断传进苏沐橙耳裡,破碎的细语,悄悄的告诉她,叶秋又中了一掌,挨了一刀。
很疼,很疼。
眼泪自苏沐橙闭阖的双眼流出,沿着脸庞落下,却阻止不了越显激烈的厮杀,本该透著几分清凉的空气,此刻满是血味,她甚至可以听到刘皓的呼喊,以及陈夜辉的哀嚎,最后,她听见唐昊的呼叫,“苏沐橙,快闪!”
睁眼,她看见叶秋朝她奔来。
却邪已不在他的手裡,就连衣袍也被血染得殷红,再也看不出原来样子,她以为,叶秋会带着她一块走,殊知,叶秋只是自她上头跃过,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天过后,江湖上,嘉世裡,提到叶秋,不再是斗神,也不是曾经的盟主,而是逆徒叶秋。
苏沐橙并不相信陶轩的说词,叶秋的为人,她比谁都要清楚了解,那是个和韩文清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绝不可能为了突破武限而滥杀无辜。
叶秋不是那样的人。
面对她的回答,陶轩只是一脸疲惫的告诉她,“沐橙,人是会变的,叶秋他变了,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叶秋了。”见她紧咬下唇,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的陶轩,最终还是不忍再说,只是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唉,如果我早些发觉,叶秋就不会走上偏路,要怪,就怪我发现的太晚。”
这回,苏沐橙没有反驳陶轩的话,神情哀戚的摇头。
人心会变,变的却不是叶秋,而是陶轩,是嘉世。
过去,叶秋把她保护的很好,所以,她并没有发觉,嘉世早已和初时不同,也没有发现,门派内的人对叶秋做了什么,直到叶秋出事,平日负责看照她起居的老媪挨不住良心,跪在她面前,她才明白,这一切全是算计。
什么情同姊妹,什么莫逆之交,全是假的。
金香哄她剪发修容,再邀她下山逛花会,老媪则趁机潜进她房裡,翻出她压在饰盒最底部,小心翼翼保存的绳结发饰。
之后,是谁将绳结别于断发,又是谁将鸡血淋于发上,已不重要,因为苏沐橙已经知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叶秋又是为何弑杀同门。
叶秋以为她遭遇不测,因而暴起,陈夜辉则拖命而逃,引来唐昊等人。
至于后来,她是怎么让人推了一把,又是怎么在一乱混乱中,发现带血绳结,苏沐橙已不想思考,她唯一知道的是,原来,一切都在算计之中,不单老媪,就连她,也间接将叶秋推向刀口,万劫不复。
知道真相时,苏沐橙瘫坐椅上,半点气力也没有。
心思杂乱,不知是何滋味的她,不知过了多久,才想起老媪仍跪在地上的事,她看了老媪一眼,满是干涩的询问。“妳怎么忍心?”
叶秋在时,待她敬重,就连她的孙儿,叶秋亦常捎带糕点肉食回来,或是抱着他四处游玩,说他们是半个家人也不为过,说他和叶秋把她当成长辈敬爱也不夸张,为什么,这样一个老人,最后却选了这条路?
听闻她的询问,本就遭到良心谴责的老媪再也无法忍耐,伏地大哭。
她那不成材的儿子终日游手好闲,欠了一股烂债,若是没法还清,不单要断手断脚,连她的孙儿,对方也不放过,适时,陈夜辉知道这事,愿意代还赌债,只要老妇自苏沐橙房中取出一物。
老媪初时不肯,但挨不过儿子苦苦相求,孙儿的号啕大哭亦让她不知所措,再加上陈夜辉坦言,他对苏沐橙心怀爱慕,自知形秽,不忍惊扰苏沐橙,亦不敢表露心迹,只求一物慰藉情怀,再无他想。
相处多年,平日待她如己出的老媪这等模样,苏沐橙又怎忍心再作责怪?她扶起老媪,再自压箱裡取出数件饰物,塞入老媪手裡,让她带着孙儿远走他处。
苏沐橙隔着窗櫺,看着老媪远去的身影,下秒,她眼神猛地转沉。
金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