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委会，向汀一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回办公室查阅资料。
不管顾仕周态度如何，她知道他们家最担心的就是经济问题。
翻了好多资料，可以确定能申请下来的就是建档立卡的贫困户家庭，孩子上公立高中可以免学费，每年2000元生活补助。
可是这远远不够，顾白的父亲本就不仅仅只是不想出学费，更重要的是他想顾白出去挣钱，好贴补家里。
李劲推开门，手里端了个饭盒：“食堂都没啥饭了，随便打了点，你凑合吃。”
向汀一赶紧从文件堆里抬头，站起来接过饭盒，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请教
“劲哥，翻了半天我就找了个贫困户的补贴，你对政策更熟悉些，你知道还有啥吗？”
“我们县里没有单独的教育补贴政策，财政太吃紧，基本都是沿用省市两级必要的政策，据我了解，顾白能符合条件的应该只有贫困户这一个了。”
向汀一嚼着嘴里的饭，突然有点食髓知味了，她犹豫了下才开口：“劲哥，咱们村上？”
李劲摇了摇头：“你知道吗汀一，我和顾主任还有其他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干部，已经四个多月没发工资了。”
他的头耷拉着，显得有些丧气。
“而且村里前几年有读高中的孩子，村里也没有资助过，都是父母咬碎了牙自己花钱送去的，如果现在单单给顾白开小灶，村里人那也说不过去的。”
“对不起劲哥，是我没考虑清楚。”手里的饭盒堪堪在手上捧着，却是再也吃不下去。
看着对面姑娘一脸愧疚的模样：“没事的汀一，我会跟你一起想办法的，回头我看看能不能联系下红十字会或者其他的。”
“不是劲哥，我没接触过财务方面的事，我不知道大家都过的这么恼火，对不起。”
她有些恨自己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原来这里的每一个人，生活都过得很苦。
原来这些每天在村委会忙忙碌碌的叔叔伯伯们，也连自己最基本的生活需求都保障不了。
“你才来多久啊，而且你档案都在原单位，工资啥的都是跟着市上走，不知道很正常的嘛。”李劲宽慰她。
向汀一沉默了一会，想要试着从这种无能为力的情绪中走出来。
她试着问道：“劲哥，你来渡风村多久了？”
“五六年了吧。”
“你为什么没有调出去呢？以你的能力，去条件更好的地方都不是什么难事啊。”
向汀一早看过李劲的资料，他的家乡在发达的沿海城市，还是十年的重点大学大学生。
“是我自己不想走，呆惯了，这里也挺好的。”
李劲故作轻松的语气，只说了一句听起来如此任性的话。
见他不想说，向汀一也没再追问。
“劲哥，我会跟你一起的。”
两人都没把话说透，但向汀一知道，李劲已经扎根在这个村里了，这里不变好，他是不会走的。
李劲也是从这一刻，真正地相信了向汀一，她着急的焦虑的担忧的心情，他都看在眼里。
下午向汀一把心收回来，先干完自己手上的工作，她知道无论多想帮助别人，也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以内。
“不能太冲动”，她告诉自己。
晚饭时李劲告诉她，红十字会倾向于资助因严重疾病或者突发自然灾害造成的家庭困难，其他慈善机构也不太愿意资助已成年的身体健全的少年。
两人相视点了点头，其实都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太阳落山后，向汀一忙完一天的工作，终于得了点空，她顺着村里唯一一条河溜达着，让流水冲掉夏日的闷热和周身的烦闷。
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路上也能碰到三三两两的人，有的小孩在河边乘凉玩耍，也有的妇女忙完一天的活背着背箩去河边洗衣服。
偶尔遇见认识的人，也会亲切地喊一句小向！
随意攀谈之间，似乎大家也在贫穷的生活中努力把日子往好里过。
她一直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回想着自己过去22年的生活，跟村里的小孩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远远地看到有块农田里还有两个人影在劳作，她晃悠过去想看看这家人怎么这么晚还在干活，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走近了却先看到顾白的母亲。
向汀一只见过她一面，却对这女人印象很深刻，她说话的语调实在是太温柔。
不像西南地区女人那般泼辣，听起来倒像是江南地区的语调，平静而舒服。
再往远处看一下，还有个人拿着锄头在挖地，佝偻着背，前面衣服空荡荡的一块。
这么瘦，应该是顾白没错了。向汀一心想。
“阿姨，你们怎么这么晚还干活啊？需要帮忙吗？”
女人抬起头来，模模糊糊地看见面前的女孩，看了好大一会才发现是之前来过她家的女孩。
“白天都有事，而且晚上比较凉快，就出来干一点。”
向汀一从田埂上跳下去，走到顾母的身边：“那我帮你们吧，弄完你们好早点回去休息。”
“别别别，那怎么好意思，你哪里能做这些。”顾妈妈急的不行，赶忙推辞。
谁料眼前这姑娘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伸手就要去拿顾妈妈手上的水桶。
“这太重了，你拎不动的，你别待会把腰再闪了。”
顾白早就听见了这边的动静，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两个女人争执。
这个姐姐还真是热心肠，他心想。
最终顾妈妈也没拗得过向汀一，给了她一大包种子：“姑娘，你要是愿意就帮我们洒点萝卜种子吧。
前面我儿子在挖坑，他挖一个你就撒进去就行了，一个坑里面两三粒就行。”
向汀一于是屁颠屁颠地拎着袋子跑到顾白后面去了。
顾白指了指她手上的袋子：“你会吗？”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那要不我来挖地你来播种？”
“不用了，锄头太重了。”顾白继续趴下腰干活。
余光里瞥到向汀一跟在他后面认认真真的洒种子，还特意用手把他没勾起来的土拨开，尽量把种子埋深一点。
“你以前没做过这些吧。”顾白没忍住又轻声问了句。
“做过啊，我前段时间还帮村口三娃他们家收油菜来着呢，现在好多活我都会干了。”向汀一语气中有点小骄傲。
“我是说来村里以前。”
“那确实没做过，但我还在学习中嘛，你多教教我也行。”
在顾白的想象中，城里的女孩子应该都是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
就连渡风村，也基本是男孩子下地比较多，女生可能更多会在家里做做饭喂喂猪，不用天天在太阳下暴晒。
向汀一刚来的时候肤若凝脂、洁白细嫩，这两个月好像也晒黑了不少。
顾白默默在心里给面前的人打上了能吃苦的标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