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后新丧中秋节过的冷冷清清的，皇帝却一连几日的都宿在我这，我算是看出来了，只要有对于皇帝重要的人死了，皇帝就得上我这住几天。
每日都给那梧桐树浇浇水，我都怕他把那树浇烂根了。
“陛下，别再浇水了。新苗不宜多浇水……”
终于见他停了手，我这心才放下，可是他又一句话我这心又提起来了。
“朕想将浮屠塔打开，母后一人太孤单了”
我脸上自然不能有太多的表情，可心里头确是翻江倒海，这浮屠塔是他梵家第三代皇帝整出来的幺蛾子，一般妃嫔入皇陵清苦修习已是不易，那个狗皇帝却想着还要将那些年轻的妃子一起拉下去陪他。
但是后来制度被废，可是浮屠塔却留下了，如果皇帝动了心思开塔，那自己那个密道就会被发现，到时候皇帝知道，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陛下哀痛，臣妾知晓。只是何苦葬送那些无辜女孩的性命呢，不如就由臣妾等抄百遍《地藏经》为太后娘娘祈福”
其实皇帝也不是真的想开浮屠塔，祭祀朝天女并不是明君所为，比起太后，皇帝更想名留青史。
见皇帝面上未有松动，我只能主动请缨:“陛下，臣妾愿以身作则，在太后娘娘出殡之前臣妾自当先行将佛经献出”
这话出口，很难让我不后悔。
明日就是太后头七出殡，一百遍《地藏经》，我是三天也写不完，可是又不能让皇帝开塔…
“你身体不好，这几日你也是身先士卒的哭灵，朕也不过说说而已，并不真想开那害人的塔”
“陛下为太后娘娘惜福，是万民之福，臣妾是要替太后娘娘多谢陛下。
太后娘娘最大的心愿就是…
陛下能…能多善待萧修仪，虽然当日之事有些荒唐，可萧修仪是陛下的表妹太后亲侄，陛下合该多去看看。
更何况，萧修仪如今不过十四，痛失亲人心里该有多慌张…”
一句话分了好几次说，还得看皇帝的表情，生怕他有什么不爽甩手走了，现到如今我也得顾念一些他的宠爱了…
皇帝略微思量了一会儿，叫着我一同去瞧瞧萧灵儿。
真是帝心难测，刚才明明还想着来开塔找人殉葬，不过一会儿就要看自己的伤心表妹了。
皇帝没带仪仗，身边无非就是我和远安还有灼华东雨，以及我宫里的两个小太监。
萧灵儿受封以后也没搬出寿康宫，一直都在西配殿住着，此时的寿康宫无限寂寥，守卫的宫人也都不在大概是被调遣出去守丧了。
周围空无一人，原本以为是萧灵儿还在给太后守灵没回来，只是靠近西配殿听见了奇怪的呻吟，断断续续似乎是…
我一把拉住陛下的胳膊，望向他，希望他不要再上前了。可是殿内还是不断传出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皇帝已经能断定殿内的人是萧灵儿了，当即怒不可遏。
我将皇帝拉走，使出了我作为一个柔弱女生最大的力气，皇帝气的发狂，他是皇帝绝对不允许别人染指他的东西，即便是不喜欢不想要的。
“朕要绞死那个小娼妇”
“陛下”你要是现在就杀了她，将来她看不见萧家的下场我岂不是很不开心…
“陛下，不能杀，她是萧家的嫡女，又是太后的侄女您的表亲，牵一发而动全身”
皇帝眼中有冷光闪过，只是一瞬却被我很好的捕捉到了。
“朕可以让她慢慢死…”
皇宫里有的是办法让一个人不明不白的死，只是萧灵儿的身份太特殊了，需要照顾世家和皇族的颜面，而且太后在死前还希望皇帝善待她，皇帝不能不顾念太后。
“陛下，臣妾以为只要萧氏不诞下孩子就没什么大问题，也许她是被人诱骗了呢，毕竟她年纪还小”
这世上最恶心的事莫过于自己嚼过觉得不好吃的东西被别人夹起来吃，吃过以后还要再吐出来塞进自己嘴里。
皇帝可以杀她，可是舆论不能杀她，皇家的颜面重于一切。
“远安”
“将萧氏送去隐菊斋，将她身边的人都杖毙，留一个伺候就行”
“是”
隐菊斋在淑妃宫殿附近，可是却很久都没人住了，最近一次有人在里头还是先帝的一个废妃在里头横死，死相特别难看，而且周围又没人把守，皇帝是想她自生自灭？
“你今日为什么突然提了萧氏让朕去瞧瞧？你不是早就知道什么吧…”
皇帝审视的目光伴随着威压而下，此时再掉眼泪就显得廉价了。
我抬头迎上皇帝的目光，十分镇定的回他话，这事儿又不是我理亏我怕什么…
“陛下觉得臣妾是何居心？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忌惮如斯？”拂袖转身恰到好处，“那日太后殿前是太后声泪俱下望您善待萧家，善待萧修仪，臣妾是见陛下思念母亲，才有此一议，却不想遭陛下猜忌…”
心里说不怕就是假的，其实只是不想他开塔罢了。萧灵儿日日都在太后寝宫不思进取，皇帝只要想起来去看就能发现，我确实不用趟这浑水让自己手脏。
可是作为始作俑者，我不去瞧瞧自己的作品每个阶段都是什么状态，怎么甘心。
“怎么还生气了”皇帝做状哄我，两手搭在肩上，声音低沉在我耳边讲话呼吸，我有些怕痒想躲开被他按住不能动作。
我听见他说:“今日是你入宫整整一年的日子了，朕记得的”
皇帝竟然还记得这样的小事，我都不记得了，我猛的发现宫中时日长久度日如年，我才入宫一年仿佛十年一般蹉跎，转念间恍然，我才十七岁，却活的像二十七三十七一样…
我回身保住皇帝，用两个胳膊紧紧箍着他的腰，我大概是被鬼迷了心窍，说了疯话，我对他说:“你别喜欢皇后了好不好，你也喜欢喜欢我行吗？”
我是真的疯了，大庭广众之下，在明知道皇帝心意的情况下，我竟然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秋风吹过寿康宫前的桂花树，带起一阵花雨也夹带着清香，上一秒我还在和他互相猜忌，下一秒我竟然希望他喜欢我。
我只是这样抱着他，他没回抱我，双手垂在两侧，他应该也没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也是愣住没了反应。
也许我还不喜欢他，只是觉得他落寞而已…可他没有反应让我心凉，我放开我的怀抱后退了一步，很正式的看着他的样子。
他长得的确俊郎，可是常年帝王攻略让他眉宇间亦有阴郁戾气，他眼中是茫然，不知道我怎么突然是这个反应。
他抬了抬手，似乎是想抓住我，可我跪了下去说自己大逆不道，竟然挑唆帝后伉俪。他要扶我，也被我躲开，我突生的自尊心作祟，我跑了。
我忘记了，我周围还有灼华和东雨，我周围还有那么多宫人，我竟然…我是真的疯了…
回到桐华宫，我将正殿的门打开，躲进去从里面反锁上。
颓坐着靠在窗下的矮墙上，将已经很久没吃的药拿出来，从瓶子中倒出一大把一口气全吞了进去。
我没觉得疼，我很庆幸我不疼，这药是灵犀先生给我开的，我只要有多余的情感萌生就会这样，这药吃进去能够让我蚀骨灼心的疼，但是我没萌生出其他感情时这药就没什么作用。
我长到如今，加上今日一共才吃了三回这个药，前两次都是痛不欲生，这次感觉还不错，没什么疼的感觉，就是心里有些麻麻的。
我想我该是没什么大碍…
皇帝晚上没再回桐华宫，第二日送了太后出殡，之后我又和皇帝进入了一种诡异的状态。
他不来见我，我也不主动去见他，可是我却和皇后的关系有了转变。
这是皇后怀孕以来我第二次见她，之前在寿康宫里她坐着又华服加身，看不出来。
皇后已经瘦骨嶙峋了，一双玉手形同枯槁，肚子却大的吓人，我之前去看过惠嫔，她的肚子并没有那么大，反倒是气色红润看上去并不受累。
可皇后坐在我身边同我说话，也像是没有力气，她瘦的太快了…
午膳时，她留我在承恩宫一同用膳。
其实菜色是很不错的，而且都很清淡不油腻，一道鱼汤熬成乳白色里头也瞧不见鱼肉和鱼刺。
我舀起一勺试过温度，刚好，才送进她嘴里，我没干过伺候人的活，或许是喂得有些急了，她呛着了，不住的干呕，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全都吐了出去。
裴公此时来诊平安脉，见她这个样子也是没有多言用银针为她止吐，却没怎么开药方给她吃。
我有些担心问裴公:“裴公，怎么不给娘娘用药啊，她这样难受”
裴公没说话，低首立于一边。
倒是皇后答了我的话:“吃了许多年的药了，也没什么用，反正怀孕任性，不吃也不碍事”
“这怎么能行”
裴公扎了几针，让皇后睡了过去，将我拉到一边说话，他说皇后疯了，本来那个身子就不宜有孕，且活不长，这下怀了孩子月份大了能不能生下来是一说，更多的可能会一尸两命。
我问裴公我不是送了皇后一株千年的北汉人参吗，怎么不用。
裴公却说皇后希望她若能挨到生产那日没了力气才用。
我心里稍微有些安定，看来我猜的不错，只是我还有些良心上的不安，因为皇后并没有做错什么…
天气日渐转冷，九月中旬已经百花凋零枝丫枯竭，我送裴公出了承恩宫，又在御花园里逛了逛，承恩宫实在烦闷，长在里头待着人身上总是不爽利。
皇后午睡醒后司膳司送来一碗蛇羹，我当时还在外边，进了内殿看见一碗已经见了底，多嘴问了句吃的什么，她身边的宫女回答说是蛇羹。
百花蛇做羹汤的确鲜美，可是临近冬日哪里会有蛇等着被抓来吃，这也算了，蛇羹最是凉性，孕妇尤其不能吃，而且我的计划里可是没有这一条。
我忙夺过碗，又让人把刚出了宫门的裴公给叫回来，皇帝也很快得了消息，又是给皇后扎针又是催吐的。
皇帝打了司膳司的人一顿板子，却没来看皇后。他似乎真像太后所言，还与皇后有情，可又不至于太过分的宠溺维护。
我想，也许是我也在皇后宫里，皇帝不好太明显，伤我的“心”吧。
皇后宫里没几个宫人，当然元安得算一个，可我也不敢指使人家，毕竟人家是君侧司的头，还有个外号叫什么小九千岁的。
我只能将一些养胃的米粥，认命的自己喂给皇后。
不过皇后这还挺抗造的，身体竟然没有进一步恶化，裴公不知道给她开了一张什么药方，元安拿过来的黑色汤药没进门就能闻到一股难闻的苦味。
皇后也能算是女中豪杰了，一口气眼睛都不眨的直接喝了。
然后皇后就又进入了需要将养着的日子，皇帝这下更不准别人来看她了。
皇帝几乎是将她像囚犯一样看关起来，承恩宫外重兵把守，承恩宫里是君侧司的人团团围住，即便是皇后身边的奶嬷嬷和两个陪嫁丫鬟进出都需要皇帝手令。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是冬至，今年倒是很热闹，皇帝开了宫宴，没有大办只是宫里头的人聚在了一起，不过这也算是我进宫以来最热闹的一次了，元宵那次不算。
冬至一过，惠嫔就发动了，生了一个儿子母子平安，皇帝也封了她为惠宁妃，册封礼和皇子满月同办。
这样宫里头就多了一个四皇子，也更热闹，大家对于所谓贵子的念头似乎也没那么看中了，毕竟皇后的肚子里还怀着嫡子呢。
我没去参加惠宁妃的册封礼，送了些东西过去聊表心意，我实在是对她没有之前的那份热情，总觉得是她为了上位挑唆了皇帝杀贵妃的感觉。
我对孟秋的信任也在逐步上升，可我依旧不能告诉她，寇王还活着的消息。
我猜测是景昌帝留了寇王一命，不然当年先帝一死，寇王就该和他的那十几个兄弟姐妹一起上黄泉路，只是我不知道皇帝为啥没有杀他。
或者是皇帝有没有暗中派人监视他，如果有我就要拔了那些钉子才好救人出去。
我长兄还在燕北等着他会家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