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灼华和东雨早就已经跪在院内的石板地上了，三月底的春天刚下过两场雨，青苔附在阶上滑腻不堪，庭前的花灯还是正月十五的时候长孙从关陇的街上赢回来的，现如今已经没了光彩。
略过她们，长孙径直走进书房，坐在案前，翻开桌上那几本没有名字的游记，看了没一会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不是天黑而是乌云压顶，不多时雨点淅淅沥沥的落下，三人依旧跪的笔直，约摸着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书案上的茶壶沸腾，屋外的雨倾盆瓢泼。
一抬手，三人皆是狼狈不堪，一路跪行到书案前。
“开始吧”
先是桃夭磕了一个头随后汇报到:“姑娘六岁离京前夫人来找过我，只叫我汇报行程事无巨细，一直到我年前嫁回京都，十年来夫人赏了我白银一千四百两，黄金四锭，白玉手镯三对，以及我出嫁时的两抬嫁妆”
随后是灼华也磕了头说道:“夫人在去年我拜庙时差人前来，只问了这些年灵犀先生所教授了什么内容，来人是夫人身边掌事嬷嬷张婆子的大女儿鹦鹉，赏了婢子白银五十两还有一个……”她略顿了顿说道“还有送给小姐的生辰礼是个陶瓷娃娃”
接着她又赶忙补充道:“确实是那个鹦鹉发现了，但是那个娃娃是婢子放在那庙里供奉的。”
“那，那个鹦鹉上哪去了，自我回京到现在没见过母亲身边有非常年轻的女使”
“回小姐的话，那个鹦鹉有了小身子，不久前流了，而后去了”
长孙挑了一下眉毛，摇了摇头说:“那就也封五十两银子给张妈妈吧，她毕竟是从宫里就陪着母亲的，失了女儿怕是心里头难受，她陪着母亲回了关陇以后怕是连香都烧不到她儿的坟头”
接着长孙合上了手上的游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三人，“诶，这么说来，母亲对桃夭还挺好的啊，赏了那么多东西，灼华你和桃夭一同长大怎么母亲不找你呢”
灼华随即又磕了一个头，道:“婢子无能”
一直跪在地上并未吱声的东雨表情有些慌乱，可她依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明白也许是小姐的两个大丫鬟背叛了她可看她的样子也并不生气，其余两人也交代的清楚。
“行了，你们两个下去吧，东雨被你俩吓到了我得安慰一下”
明明这话说的十分深情厚谊，却在东雨的耳朵里听到了不一样的意味，她自开始伺候小姐，就没摸准过她的脾气，难道她想杀了我吗。
“你不会觉得我想杀了你吧，李萌萌”
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大约有二十年没听到有人再叫过了，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名字的。
刚才淋雨的寒气这才从膝盖上缓缓升上来，不由自主的发抖，她并没有被别人知道名字的喜悦感，只有无尽的恐慌。
她既害怕眼前这位名门闺秀 是和她从一个地方来的，又恐惧对方知道了她的身份却没有任何态度。
“看来还是要我先开口才行啊，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这样我会伤心的”
长孙用手托着腮，笑意吟吟的看着跪在眼前的这个女孩，她在心里盘算着，必须要尽快解决她不然日后更不放心带她进宫，毕竟怎么能把后背交给一个不知敌友的人。
“怎么，还是不肯说？看来昨天的灼华罚的还是不够狠呢，让你觉得只要给我磕了头万事皆休啊”
回应长孙的还是沉默，这就让她有些不爽了，她可是看在灵犀先生的面子上给了眼前这个人许多时间了。
“这样好了，我们用一个最简洁的方式”
东雨抬头看着长孙打开小炉上茶壶的盖子丢了一粒药进去，原本有些冷却的茶壶瞬间沸腾，或许说是有气体在其中膨胀更为合适。
“这里我放了一粒孔雀胆，不是真的孔雀的胆呦，而是一种矿石，毕竟真的孔雀胆未必能毒死你”
话语的尾音带着缱绻的转音，听上去就像刮骨的刀在皮肉上游走，压迫感扑面而来，但此时此刻东雨却还在赌，她赌的是长孙没有证据。
可是长孙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冷汗直流。
长孙慢悠悠地摇晃着茶壶，其实倒也没有真的会让东雨喝下去那么决绝，她毕竟答应过灵犀先生，不会杀异世重生之人，但是敲打一番还是很有必要的。
她放下茶壶，翻开游记，随手撕了一页扔给东雨，东雨见后面色大变。
不错撕下来的那页正是石头记里画的史湘云的插画，只是这个时代怎么会有红楼梦，而且那史湘云的长相还与前世的自己如出一辙。
这里明明是一个架空的王朝啊！
“怎么，你这会倒不矜持了”
东雨，哦不，李萌萌，她不敢拼，从她在这个世界上降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的命运。
俯身叩首，双手捧着那页承载着她零星希望的纸页，递还给了长孙。
长孙的心思的确叫人猜不透，明明刚才还在威胁，转眼又将那张纸扔到茶炉里烧了。
“怎么，其实你可以完全当没见过这纸的，毕竟这种事说出去没人信，说白了是因为你身份特殊，我才吓唬你一下，你要是死不承认我也拿你没办法”
“婢子有罪”
“那你就说说吧，就像刚才她俩那样”
长孙那浑不在意的模样，也是在撩拨东雨的心弦，一个受过二十一世纪高等教育都现代女性怎么能被一个封建时代十六岁的女孩拿捏，这叫人怎么甘心，却又不得不甘心。
“我是燕北萧氏的家生子，父亲是现在萧氏的二管家，我是他和一个窑姐生的庶女，今年虚岁二十有二，之所以萧氏能让我出生，是为了给现在萧氏的嫡幼女做药引子的。”
“我从生下来就被灌了无数种奇珍异草还有数不尽的毒物，吃的饭是数不尽的活体毒物，因为是重生所以记忆深刻，并且能从胎里l就有记忆，这样的日子大约过了十三年，我才领到新的任务得以逃出生天”
“你这话里有问题，我没记错萧氏的幼女今年才十三岁，你如何出生就是她的引子”
“小姐妙算，准确来说，我是异胎。他们从我还没出生开始就让母体服药，为的就是能生下一个可以延年益寿的活体灵丹。只是没想到萧灵儿生下来胎中不足活不长久，需要我的心头血养着。大约养了五六年，我再也榨不出什么心头血了，萧家便给我排了一个新任务，让我伪装成难民逃荒到关陇被你收去”
“那萧家如何可知你一定会被我所救呢”
“当时东江水患，难民不计其数，而你素有善名，虽然只有当时你只有八岁，但是四处都有你开的粥厂，你在民间有小活佛的称号，说你是妙善娘娘转世。”
“那当时有那么多的难民，怎么就一定是你呢”
“因为只有我会被打死在你的马车前，你不救我，我就必死”
“噢，原是这样”
长孙桐鸾并不能说，当时她救她不是因为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只是因为灵犀先生一眼就看出来那孩子比实际年龄恐怕是大出好多，正装着呢。
“我既然得您所救自然不能背叛，您也算是我对我有再造之恩。所以这些年我给萧家的都是假情报，她们只以为你是心软孱弱的大家闺秀。但是我必须要给萧家情报，不然我会死”
“百草丹对吧”
东雨实在诧异，这长孙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你入我府，我自然需得知道你的底细。不过也算是我占了便宜，当时你心防大乱，我才有机会乘虚而入”
“你会催眠术？！”
“不会，但是先生颇通此道，并且也是先生求我留着你的命以求后日”
“先生？”
“先生和你一样，也是从异世来的，只不过她原本似乎是位男子，后来遇见母亲，母亲见她颇有才情才让她做了长兄的教养先生”
原是这样啊……
长孙见她陷入迷茫便对她说:“既来之，则安之。你这二十几年不也活的挺好的吗，其实不妨告诉你，不论是你还是先生我都是那句话，我不相信人能回到过去未来，也不能转生，但是只要是活着，就要活在当下。”
东雨听后，又是俯身叩首，其实她已经不能算是现代人了，二十年的古代生活早就让她根深蒂固封建思想，她已经不再是李萌萌了。
“东雨受教了”
“那你这身形还能长吗？就永远十四五岁的样子？”
“萧鱼儿今年二十有二，东雨今年只有十四。”东雨抬头眼睛直视长孙“日后只有东雨没有萧鱼儿也没有李萌萌”
……
这也算是另类的达成目的了，看来也不太难嘛，长孙在心里如是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