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心中打定主意,恭维道:“儒家浩然正气难修,先生竟在十五年前就已经跨入第七重,着实让扶苏敬佩不已。”
淳于越闻言,压抑的怒气也消退了不少。
脸上笑意浓郁,抚摸着胡须,看扶苏的眼神如同看到有出息的后辈,越发满意,有些飘飘然。
扶苏见时机成熟,笑着说道:“淳于先生想要突破浩然正气第八重,进入文宗之境,恐怕还没有头绪吧!”
淳于越神色一僵,山羊胡须都被扯断了好几根,疼的他嘴角直抽抽。
扶苏咋这么没有眼力见儿?
哪壶不开提哪壶?
要是有头绪,老夫还会被困在大儒之境十五年吗?
扶苏没有在意淳于越的想法,开始讲述,或者说,是循序引导。
“数百年前,由神权扶持的前朝,正值礼崩乐坏之际,长期遭受战乱别离之苦,朝不保夕的人民,为寻求心灵寄托,催生了各种思想,甚至引发天地共鸣。”
“这些思想,因为其特性,总能吸引来一大批的追随者。”
“这些思想,经过整合,梳理,以及不断的完善,再由最开始的追随者传播开来。”
“这些思想,随着时间的推移,实践,逐渐演化为后来我们熟知,且家喻户晓的诸子百家学说!”
淳于越脸上的皱纹,犹如起伏的海浪,越发深邃,阴沉。
扶苏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会儿扯北境教化不存之地是老夫的机会?
现在又扯起诸子百家的起源?
诸子百家的起源,有啥可讲的,老夫都能倒背如流了。
淳于越压下心中的强烈不满,甚至,都没有出言打断扶苏。
他倒想看看,扶苏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儿?
见淳于越没有出声,扶苏也乐得自在,继续述说起来。
“数百年前的某一天开始,儒圣,带着他的七十二亲传弟子,三千门徒,以鲁国为起点,周游山东列国,诸侯国的国君皆视之为上宾,以大礼待之。”
“儒圣携弟子门徒,在山东各大诸侯国,传播儒家教义,经籍,以及思想,最后,回到齐鲁之地,创立儒家。”
“那时,儒家有圣,七十二亲传弟子皆为大贤,三千门徒,不是文宗,就是大儒。也在那时,儒家思想在山东六国的勋贵士大夫阶层,广为流传,风光无限。”
“伴随着儒圣,以及诸贤的离去,之后......”扶苏欲言又止,看向淳于越。
至于儒圣为啥没过函谷关,进入大秦传播儒家教义?
他又不傻,什么该说?
什么不能说?
这还是能够分得清的。
就在扶苏准备继续引导分析的时候,却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声。
唉!
淳于越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接着话茬儿说道:
“之后,儒家除却少数几位先贤,以天纵神人之姿迈入大贤之境后,再无他人跨入大贤之境,更不要说问鼎九境之上......儒家,唯儒圣与亚圣先后登临那无上之境。”
究竟缺少什么?
难道,真是吾等儒家学子天赋不够?
还是吾等不够努力?
淳于越面带苦涩,一时竟不知如何自处。
见状,扶苏端起酒樽倒掉里面的酒水,往里面注满清水,又将几滴墨汁滴入水中,随后,命人将酒樽放在淳于越身前的桌案上。
淳于越看着酒樽里浑浊发黑的清水,正欲有所动作却听见扶苏的话音传来。
“酒樽是框架,就如同此刻大秦主宰的神州大地,清水如同生活在神州大地上的子民,而这几滴墨汁,则如同诸子百家的思想。”
“尤其是在这数百年间,主动,或者被动接受诸子百家思想的人民,他们是否还如数百年前一样,思想犹如一汪清水,可以随意泼墨挥洒?”
“孤如果所料不差,诸子百家恐怕大多数,都面临类似的情况。”
扶苏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发愣的淳于越,暗暗皱眉。
孤难道暗示的还不够明白?
北境乃教化不存之地,正是开荒,传播儒家教义,灌输儒家思想,获得教化之功的绝佳之地。
正如同,数百前,诸子百家思想诞生之前的神州大地。
淳于越为何视而不见?
要是儒家之人,真的能够进入北境,传播儒家教义,教化北境诸部,也算是为神州大地积德了。
当然,那等教化之力,也足以让十个淳于越登临儒家第九境,甚至超脱九境之上。
一界的气运与教化之力加持,其中蕴含的伟力,难以想象。
扶苏也分不清楚。
淳于越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装作不懂。
只好平复心绪,调整心态,继续暗示道:
“数百年前,前朝礼崩乐坏之际,正是诸子百家横空出世的时间,随后不到一甲子的时间,神州大地便迎来了百家争鸣。”
“那时各家学说繁荣昌盛,能人辈出,强者无数,问鼎无上境界者更不在少数。”
“两百年后,以商君为代表的法家异军突起......大秦也是自那时起,从山东六国谁也看不起的西部孱弱小国,一跃成为七国之首,奋六世余烈,于父皇一朝,定鼎神州,一举终结乱世,开创恒古未有的大一统帝国。”
“然,随着法家的崛起,辉煌的诸子百家,从那时起便开始走下坡路了。”
“曾经的诸子百家,在神州大地上遍地开花,到如今,还剩下多少?”
“尤其是最近百年,诸子百家中,除却兵家白起,道家那位,以及法家韩非(疑似陨落)。”
“敢问先生,还有谁,问鼎那无上境界?”
“难道是现在的人比先辈差吗?”
“还是说,现在的人蠢?”
扶苏摇了摇头,满是忧郁的目光,透过正殿大门,望向北方的天空。
“都不是,而是因为走在这条道路上的人太多,太拥挤,想要出头,想要超越先贤,何其难也。”
“淳于先生,你不管是想再进一步,亦或是想问鼎那无上境界,俯瞰诸世,都需要另辟蹊径,方能有一线机会。”
在道道发自肺腑的质问声中,淳于越双眼中闪烁着精光,顺着扶苏的视线看去。
随后,又死死的盯着桌案上的酒樽。
酒樽已不再荡漾起涟漪,里面的清水却依旧浑浊发黑。
映入眼帘的一幕,让淳于越陷入了沉思。
成了......应该成了吧?
淳于越的倔驴脾气,让扶苏都有些不自信了。
扶苏挥手屏退正殿之中的内侍,宫女,以及闲杂人等。
他则是端坐在座位之上,静静等待......
有时,自我脑补,尤为致命!
精力专注时,时间总是过的很快。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淳于越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朝着扶苏恭敬一拜。
“臣,淳于越叩谢公子大恩!”
扶苏也笑了,连忙起身,拱手说道:“孤并未做什么,一切都是先生自己领悟!”
淳于越和扶苏对视一眼,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