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棣是被鹿赫推过来的,为了防止引起恐慌,鹿赫还特意用斗笠盖住了脸,至于楼棣,他本来就是中原人的长相,所以也不担心在军营中引起什么注意。
但楼棣本身就足够引起注意的了,他坐在白翦替他定制的那个小轮椅上,没打仗军中出现残疾人本就惹人注意,这种还有轮椅的就更会让人多看一眼,也亏得白翎刚刚下令众人都自己回到自己的营帐之中,没有命令,不许乱走。
鹿赫推着楼棣刚刚走到了白翎的营帐门口,就被白翎的亲兵拦了下来。
楼棣温和地说:“是将军的口信传我们过来的,你可以回去通报一声。”
“将军只传了一个人。”亲兵冷冰冰地答道。
鹿赫最近的汉语已经说得很顺利了,起码不至于叫人听出来他明显不是个汉人,鹿赫道:“殿......公子进不去。”说罢用手拍了拍轮椅。
“将军只传了一个人。”能当白翎的亲兵的,都是真正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平日里大家笑眯眯的,看不出来,但真的站在门口执行任务,杀气几乎浓烈的掩盖不住。
楼棣了然,道:“你回去吧,只是一小段儿路没什么,我不能自己过去的。”
鹿赫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扭头回去了。
楼棣明白这和之前的“自己写条陈”一样,都只是个不痛不痒的下马威罢了,从他给白翎写了那封信就预料到这一步了,他慢慢地推着自己的轮椅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想白翎大概会是什么态度。
从门口走到白翎的营帐,这一段路并不长,但也足够他想明白很多事情,再确认,哪怕出现最坏的状况,自己大概也应付得来之后,楼棣推着轮椅进了白翎的营帐。
他似乎没感受到营帐之内的低压氛围似的,轻声的笑一笑道:“姐姐。”
白翎似刺非刺地说了一声:“这声姐姐我可不敢当。”
楼棣似乎很惊讶,愣了一下,道:“怎么了?姐姐......将军不是叫我来一起帮忙治疗这次瘟疫的?”
“哦?你何时得知这是瘟疫的?”
楼棣不慌不忙,双手交叉皱着眉,似乎在仔细思考这个问题,道:“何时得知......若真问起来应该是三五日之前吧?前几日来我见来往兵士似乎精神萎靡,后脑强痛,恶寒怕风,清涕白痰,咽喉痒痛,很像是风邪入体的症状,但又不太像,反倒有点像年初在柔然流行过的一种瘟疫......”
“三五日之前,现在才告诉我?”
楼棣无奈地叹了口气:“之前我若是告诉你,这军中恐怕会有瘟疫发生,你是信也不信?”
白翎下一句质问的话卡在喉咙里,竟然完全说不出来。
“年初在柔然流行过这种瘟疫?”白翎抓住重点。
“流行过,不过被治好了。”楼棣压低声音道,“你不会以为居庸关退兵之后,我哥没有趁着居庸关的工事没有修整好继续一鼓作气,只是因为果斛力之死让他怕了?或者是你打出来的伤口没愈合?”
“不过在冬季,本来也不怎么走动,所以也没有传播得太广,我师父出面,声称是‘神罚’,不许人随意出来走动,并且及时研究出来的‘神药’,所以事实上瘟疫的传播范围不大。”楼棣道,“而且比较讽刺的是,第一批患上瘟疫的人因为在高热之后没多久就过世了,所以事实上也延缓了这种瘟疫的传播。”
“那怎么会时隔这么久传过来?”白翎板着脸道。
“不知道。”
“什么?”
“不知道,所以若不是今日他们开始高热,我也不会说。”楼棣道,“事实上我一开始根本没把这次在夏军军营之中的事情和之前柔然的瘟疫联系起来,如果不是今日高热,我也不会主动出来说。”楼棣真诚地看着白翎,“按照你们的说法,我如今算是个寄人篱下的质子,自然是能少一事少一事。”
“那怎么如今忽然又想说了?”
楼棣眨眨眼睛:“自然是因为我怕死,之前的瘟疫之中我并没有感染过,而且我的身体很虚弱,真的得了病,很可能就挺不过去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自然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危险之中。”
“哦,这是你一晚上谨慎考虑的结果,就是把药方给我?”
“这......”楼棣刚想说“这是自然”,却下意识地觉得似乎有点不对,卡了一下后忽然感觉冷汗差点冒了出来,道:“我半夜起来醒过来,听外面挺热闹的,说是有人发热了,联想到之前的事情,于是立刻就过来了。”
白翎看透了般轻轻嗤笑了一声:“药方你写下来了?”。
楼棣知道这已经算是不生气了,慢吞吞地从轮椅上一瘸一拐地走下来坐在白翎身边,抱着她的胳膊道:“我的汉字写的不好。”
白翎扯会自己的胳膊:“撒什么娇,你会不会写你自己不知道吗?”
楼棣慢吞吞地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道:“就算姐姐你真的信了,这上面很多药材是草原上独有的,你们的医者未必会有,找起来也要时间,到时候药起作用,也要时间......”
“你想说什么吗?”
“姐姐,我不想死,你信信我,好不好。”楼棣的声音低沉而柔软,又有着些颤颤巍巍似的请求,似乎笃定如果白翎不肯信他,他就一定得死了似的。
虽然他也没想错......
白翎沉默了半晌:“秦且红。”
“属下在。”
“福安来了没有?”
秦且红摇摇头:“回将军,福安还没来,要不要属下派人去催一催?”
“先不用,恐怕是小翦那边的情况不太好,一催想必还要手忙脚乱的。”白翎道,“你把这个给蓝鹤卿......不对,叫蓝鹤卿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