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找到楼棣的?”白翎似乎只是随意问道。
“听说暴风雪过后联军捡到了个小孩子,于是碰碰运气咯。”楼樾道,“将军若是想知道更详细的,总要有东西来换啊。”
白翎被楼樾着过于坦诚的态度惊到了:“怎么,柔然王还愿意告诉我不成?”
楼樾大笑:“不过是一个内应而已,哪里能和将军比,若是将军肯给出合适的价码,告诉你又何妨?”
“柔然王想要什么?”白翎压低声音,尽量让它听起来轻柔,“茶叶,丝绸,还是别的什么?”
“若是将军肯来柔然,孤就算退回阴山又何妨?”楼樾道。
这话白翎一百个不信,也懒得和他虚以委蛇。等着那边清点好汉人俘虏也就罢了。
结果楼棣似乎不甘寂寞,吭哧吭哧地爬到白翎身上,白翎索性喂他奶茶喝,省得和楼樾说话。
结果楼樾黑了脸色:“你不会自己喝吗?”
“手冻僵了。”楼棣道,然后吃了一大口炒米。
其实这个喝法有点像擂茶,白翎道:“早知道你喜欢这个,还可以带点蜜豆和果干加进去,南边还加果子酱在擂茶里,也好喝。”
“那下次?”楼棣问道。
楼樾随手弹了一下他的脑袋:“哪儿来的下次。”
白翎也意识到,是啊,没有下次了,只能道:“有机会吧。”
楼樾笑道:“阿棣是不能去了,但白将军可以来啊。”
白翎瞪了他一眼,却想不太明白为什么楼樾屡屡拿她说事,白翎可不觉得楼樾是个为了自己的喜好,肯损伤柔然的利益的人。
正想着,黑色卷发的柔然人,虽然没带那一大堆夸张的黄金,但那条嵌满宝石的眉勒绝对不是普通人,高鼻深目,微微卷曲的头发倒是没编起来,身上的紫貂裘是在夏国也难得一见的东西。
至少是个柔然贵族,白翎想。(她完全不记得曾经和阿速司打过照面了。)
“楼樾。”那人直奔着楼樾而来,白翎正惊讶他居然能直呼楼樾的名字,莫不是也是柔然王族,或者是楼樾亲近的兄弟?结果那人警惕地看了白翎一眼,然后......
开始说柔然话了。
白翎只听到了“阿速司”,大概是他的名字,自然明白这个阿速司是在避着她,饶是说柔然话,也时不时看看白翎的反应,似乎在确认她究竟能不能听懂,白翎自觉得无趣。拎起趴在她身上的楼棣,道:“走,带我出去玩玩。”
阿速司和楼樾向这边看来,白翎挑衅地问道:“可以吧,这可是你们的云下城。”
阿速司皱眉,正要说什么,楼樾制止了他,道:“去吧,云下城的守卫比你想的严。”
白翎抱起楼棣,快步离开客栈。
楼棣抓着她的领子,道:“将军,我见过你。”
“哦,在哪儿见过?”白翎顺着他的话答道。
“兄长的书房。”
“哈?”白翎本来以为应该是认错了或者是“梦里”这种无聊的回答,结果这个回答一下子让他懵住了。
“我刚醒过来的时候在陌生的地方,谁都不认识,然后你进来了,我一眼就看出来你是兄长书房里那张画儿里的人。”楼棣很认真地说道。
“哦?”白翎起了兴致,道,“画儿里我在做什么?”
“举着一个的杆子,瞄准人。”楼棣道。
“是火铳吧。”
“那个管子是火铳吗?”
白翎倒是没想到楼樾居然画这个,自己用火铳就是射伤楼樾那次,结果他还给画下来了,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不过那个你带着金貂皮的帽子。”楼棣比划了一下,“像柔然人,像兄长他们所以一开始我还不敢认呢。”
好了,白翎也知道过年那个自己都不记得来历的金貂皮的帽子哪儿来得了。
“火铳是做什么的?”楼棣问。
“嗯......有点像弩箭?”白翎觉得说火器他多半也不懂。
“弩箭?”楼棣脸色一变,“那画里的人在射谁?”
自然是射你哥哥啊小朋友。白翎当然不可能这么回答,道:“是射她的敌人。”
楼棣低声问:“姐姐的敌人是柔然人吗?”
“嗯......”白翎委婉地说,“也不一定。”
“那姐姐会杀我和哥哥吗?”
白翎没回答,而是问道:“那你害怕吗?”
“我不知道。”楼棣道。
这倒是让白翎愣住了:“为什么呢?”
“阿速司和赫格都说汉人是坏人。”楼棣道,“我从小的老师就是汉人,他们说柔然人才是可以信赖的,总有一天我们要打回去。可是我的老师就是被柔然人杀的。”
北境的战争打了不知道多少年,汉人和柔然人究竟谁对谁错,谁好谁坏,若是小时候白翎说不定能毫不犹豫地说出:“柔然人是坏人!”到如今她也说不出来了。
她读过柔然的铁骑南下时屠城的惨剧,也读过前朝太祖三次北征时的意气风发,和大厦将倾前北边的民不聊生,高和告诉过她各地的茶马互市之中,对柔然人的歧视有多重,往往有人用劣等的茶饼换来柔然的好马好皮,反认为是荣耀到处招摇,也知道柔然白灾闹得厉害时,南下劫掠,边境的百姓民不聊生......
这些如何评价好坏,白翎也说不清。也许高和曾经说的一句话反而是对的,对于边境的百姓而言,有比对错更重要的事情——活着。无论是在柔然人手下活着,还是在汉人手下活着。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若站在将军的立场,自然是有家国,可是平民未必。
白翎忽然转了个话题,道:“你想去试试火铳吗?”白翎喜欢随身带着这东西,这是天机营替她改造的,据说威力不减(这个白翎不信,因为上次打楼樾的胳膊都只是打穿了,人家一样没事人一样跑了。),距离一样,但重要的是比普通的火铳小了足足二分之一,可以随身携带。
至于为了讨好她往柄上嵌的那一块宝石就是次要的了。
这种东西几乎没有什么量产的意义,为了轻巧牺牲了威力,还用的都是名贵的材料,若是拿着防身用尚可,只是真的论起防身,又太不稳定,打一发需要停下来好久才行。所以也传不开。
“可以吗?”楼棣似乎生怕她反悔,“我带你去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