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都是来城下,今日却在城北汝坡那边,有一队骑兵。”严峣言简意赅道:“壮马。”随后在领口处比了一下:“领头的好几个,年纪不大,一圈儿都是黄金。”
柔然人喜欢黄金,贵族尤甚,恨不得全身挂满黄金,且柔然境内优质的金矿铁矿丰富。但能在身上带一圈黄金的身份不可能低。
白翎道:“人数呢?”
“四五百。”严峣道,“但都在汝坡上不肯动。”
汝坡是居庸关外一个不高的山坡,能找到相对比较平缓的路,虽然平日里上下行军不似走山地有阻碍,但若是以汝坡为防线,站住坡顶,还是能形成高打低的优势,柔然又擅长弓马从下面打上去只怕要伤亡惨重。可见这帮柔然人还是很谨慎的。
但若是真的想凭借那儿对居庸关造成什么危害,也是不可能,因为那里离居庸关相距太远,就是攻城用的大弩,由几个人拉着射出去,也蹭不到一点居庸关的城墙灰,最多只能看看。
白翎道:“今日攻城的打的是?”
“北门。”
这就更离谱了,人数不足时攻城,讲求多面进攻,分散敌方兵力,他们两队人都守在北门,一队还在打不到的位置停着,难道他指望联军自己吓得腿软吗?
白翎觉得自己脑仁疼,明明和他们打了这么多年,反而越来越看不懂柔然的路数了。
白翦随口道:“姐,你会不会把他们想复杂了啊?”
“那你说他们站在那儿干什么,看戏吗?”白翎没好气地说。
白翎说完这话自己愣了一下。
“对呀。”白翦点点头,“你忘了之前爹在京城大营阅兵的时候,就叫我站在台子上看,说谁偷懒到时候告诉他。”
“你是说督战,明明三四百人呢?”严峣皱眉。
白翦道:“我那时候还是在京城大营呢,我爹怕校场流矢什么的都给我配了好几十个护卫,他们一堆人在校场边上玩儿,难道不得多带点?”
“你还好意思说,大家都在忙,就你一个人带着一队人乌泱泱的。”白翎道,虽然话这么说,但白翎觉得还真的有可能,
特别是结合这半个月以来柔然的攻势,柔然人为什么人数不多,单个士兵也不像平常那样勇猛——因为就像冀国派了个少爷来这边攒军功,打居庸关的这群柔然人也是来混功劳的少爷,自然不会带精兵。
为什么明知道打不过还要隔三岔五地骚扰——少爷是来攒军功的,又不是来求胜的,可以打不赢,但不能不打,总要装个样子的。
而今天更过分,已经觉得没什么事,来这儿看戏来了。
“怎么样,我们去给他们一个惊喜?”白翦兴致勃勃地说。
白翎一笑:“不急,他们不是看戏吗?难道只会看一天不成?”
白翎问道:“今日是第一次来,对吧。”
严峣立刻回道:“确实,第一次纵然放松,却总会有警惕。”
白翎道:“现在的惊喜可还不叫惊喜。”白翎擦拭着自己的长枪,“难得他们有了个会用脑子的,我们自然要以其人之道——”
“还其人之身。”白翎道,“我们虽然今天不打,不过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
汝坡,阿速司看着天边的落日,却完全没有欣赏的性质,问道:“楼樾,还是老样子,只有几只虫子在我们身边逛。”
那人一头褐发,松松散散地编了一条辫子放在侧面。身上却并没有挂黄金,唯一的装饰是一条眉勒,放松地骑在马上,手中拿着半张黄金面具,一手拿着一把刻刀,似乎正在面具上雕刻,一抬头,却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这显然不是纯粹柔然的长相,且相比周围的柔然战士,他就显得不是那么健硕了。但纵然如此,整队柔然士兵中都注意着他的动静。
那人放下手中的雕刻,眯了眯眼睛,道:“乐康胥起来了?”
“没有。”阿速司道,“探子来报,根本起不来,不过他们的人还以为只是小伤。”
“自欺欺人。”楼樾道,“魏明承管个边军还成,他们的联军他管不住的,城里还有谁,吴冰在水口关,这种稳健的作风也不是他的风格……城里还有谁?”
“冀国领军的叫张山齐……没什么好说的,来玩的邯郸世家公子。”阿速司道,“夏国的定远侯倒是在居庸关。”
“白振恒刚死,他那个没上过战场的儿子?”楼樾低头刻着面具,仿佛只是随口问。
“他姐姐在——不过也就是跟在白振恒身后的小姑娘罢了。”
“小姑娘——”楼樾轻轻嗤笑了一声,“阿速司,你说我们为什么要在这儿等这么久,每日只让人假装攻城呢?”
“当然是为了蒙蔽他们,让他们以为我们软弱不堪,然后一举打败他们。”
楼樾道:“那只要蒙蔽到乐康胥病倒那一日就是了,何必后面又装了半个多月?”
阿速司说道:“是为了……蒙蔽他们更深?”
楼樾摇摇头:“阿速司,十八部落的人们为什么愿意跟着我?”
“因为你可以带着我们过更好的日子!”阿速司骄傲地说。
“是啊,羊群只愿意跟着能带他们找到草地的头羊,战士们只爱跟着能领着他们走向胜利的将军。”楼樾道,“如果你的主帅让你日夜戒严,说马上有敌军的大部队要偷袭,可是一次都没有来过,你还会相信他吗?”
阿速司认真道:“楼樾,你从来没带我们走错过。”
楼樾大笑:“最好他们的士兵也这样想。白振恒已死,别说盟军,就是定远军内部,人心摇动恐怕也不是一点半点。”
“定远军?”阿速司道,“白振恒已经死了,难道我们最大的对手不是乐康胥吗?”
“老的死了,不是还有小的嘛。”楼樾道。
阿速司不屑道“那个天天在城楼晃荡的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先前赫格同我说,等我们正式攻打居庸关,他自己一个人就能把他的头砍下来做法器。”
“白翦不足为虑,纵然他有进步,一时半会儿离他父亲还远。”楼樾道,“真正难缠的是白翎,她可不是什么跟在白振恒身后的小姑娘,她比你想象的危险得多。”楼樾拿出骨哨,吹了一声,立刻有一只鹰往战场飞去,楼樾道,“收兵。”
阿速司这才意识到,楼樾的这番针对便是朝着那位自己压根没正眼看过的女将军去的。连忙快马跟上,道:“拿她今日没派人出来,我们的计划成功了吗?”
“用兵之道,虚虚实实,谁知道呢?”
白翦眨眨眼:“此话怎讲?他们没偷袭我们啊,怎么叫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严峣会意,开口道:“他们不是一直稀稀拉拉的攻城,搞得我们精疲力竭地去猜他们什么时候大军来?我们也一直不理他们,让他们猜我们什么时候偷袭去。”
“你说他们未必是完全来玩儿的?”白翦道。
“可能是吧,总要谨慎,用兵之道,虚虚实实,谁知道呢?”白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