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还没到家,就见白翦站在定国公府门前,虽然还是素衣武服,脸色还颇为不耐烦,手中拿了个橘子剥着,俨然是街角那些流氓的标准动作。但因着那张清俊间又带着点锐气的脸和通身的气质,依然显得十分突出,引得街上行人频频侧目。
白翎翻身下马,道:“站大门口当侍卫呢?来,帮我把马牵进去。”
此时门口的小厮也十分配合,停下了要上前去的动作,白翦白了她一眼:“娘说你不回来,不许吃饭,怎么进个宫拖这么久,等一会儿宫门下钥我就不等了,回去说你今晚回不来了。”说着白翦伸手拍了阿武一下,“还不去牵马,真等着你家少爷我去不成?”
阿武嘿嘿一笑,小跑过去牵白翎的浮云。
白翦将手中刚剥好的橘子分了一小半过去:“今日王上召见可有什么事?”
“回去说。”
白翦挑了挑眉:“真有大事啊。”见白翎给了她一个疑惑的眼光,道,“若是没什么事情,或者没什么我一定要参与的事情,你的回答不应该是‘没事,例行询问,你少问,多去练武’不是吗?”
“就你聪明。”
梁琦迎上来,看着二人的脸色,骤然放松地一笑,道:“看样子没什么大事?”
白翦一皱眉,怎么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白翎道:“也是大事,也不是,要打仗了。”
“那什么时候出发?”白翦倒是不惊讶,定远军吃了这么大的败仗,肯定要讨回来的,就算那堆饱读圣贤书的朝臣极力要和谈,顾及军中的声音王上也不会轻易答应的。
“和柔然。”
“啊?”白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柔然南下,雍国是盟国。”
白翦到嘴边的脏话因着娘在身边强行收了回去。
“定远军向来令行禁止,想必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夏国的军队中不止有定远军,只怕旁人未必好带。”梁琦担忧地说,“王上的意思是你去吗?”
“我和小翦都要去。”白翎道。
“我可以去?!”白翦忍不住高了一个调子。
梁琦了然:“是等回来再……”
白翎略一点头,随即道:“不是都饿了,先吃东西去。”
“王上没有太过为难吗?”
“没有啊。”白翎道,“这我也很惊讶”,白翎道,“说什么要定远侯的爵位和太子妃之间选一个,我傻吗,当然是要爵位。”
梁琦颇有些一言难尽的意思,道:“你没多说什么吧。”
“自然不会。”白翎道,“我以为王上要逼我嫁进东宫,才能松口爵位的事情,结果居然让我选一个。”白翎道,“大约以为嫁进东宫是多大的恩赐嘛。”
“这也就是姐了,别的女子说不定要犹豫好久。”白翦将最后一瓣橘子丢进口中道。
“别的女子也不傻好嘛?嫁进东宫又怎么样,就算以后太子登基做了王后又怎样,郁郁而终的王后还少吗?要一个家庭的权势地位拴在深宫中看人脸色活着的女子身上,这样的家族也不可能长久。”白翎道,“就是丹书铁券,到最后也没几张好用的,难道信一封诏书和几句空口白牙的承诺?”
“阿翎!”梁琦连忙压低声音,示意她别说了,如今人人盯着定远侯府,指不定被谁听见。
“那要是回来依然不松口怎么办?”白翦道。
白翎恨铁不成钢地点着他的额头:“谁是为了王上一句承诺去打仗的,此战若能重振定远军君威,难道还用得着王上答应不答应,军功在身又何愁朝廷上那些只会煽风点火佛口蛇心的东西?”
白翦“噢——”道,“王上不至于莫名其妙给你指婚,你与严峣有婚约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我估计是太子殿下去求的。”
白翎无奈:“萧澈是有多闲,给我找事来?”
“啧,姐你还是不知道男人啊——”
“我是不知道男人,但我知道你再说下去就要挨打了。”
连梁琦也道:“小翦,怎么和你姐讲话呢?”
“得得得我闭嘴我闭嘴。”白翦感慨道,“真是……”
“越来越有意思了。”
白翎瞥了他一眼:“莫名其妙。”
“户部那边最近的钱还在扯皮,只好用了家里的。”
白翎道:“动了丹阳盐矿那边的钱......等我过两天去户部把钱掏出来再给母亲补上。”
梁琦皱眉道:“缺口这么大吗?”动了盐矿那边的钱,显然这也不是能轻松略过的小数字。
“粮草辎重靡费都是小事了。”白翎道,“重要的是抚恤,定好了都是十两银子——这已经少得可怜,侯府多少还会补一些,如今前两日我把账目对好了给户部,结果户部尚书范聿弘说今年削减军费,年底宫里又要过年……只怕年前最多能发下来每人五两。”白翎不再说什么。
梁琦没再说话,直接折半,剩下的都由定远侯府来补,只动了丹阳盐矿,只怕是白翎和严峣算了又算减了又减的结果了。
“还有。”白翎压低声音道,“我同父亲一走就是大半年……听闻朝中改立太子的声音日渐......”
梁琦脸色微变,直接打断道:“此事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吃完饭再说。”
其实这半年改立太子的声音在朝中日渐明显,倒不是太子做了什么,这半年他帮忙时常代理监国,并无大错(起码在母亲的视角看),主要是王上的身体江河日下。
纵然宫中的说法是王上只是小病,并无大碍,但哪个小病会一停朝就是半个月呢?朝臣都明白只怕王上的身体真的出了问题了。
而此事最慌的莫过于冯淑妃和那一群妃党才是真真慌了阵脚,王上病重,把监国之权给了太子,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而妃党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太子的母族示弱,且王上病重后冯淑妃一手把持着王上,旁人几乎很少能见到王上。
本来这种情况,太子不必担忧太多的——因为王上的心思很明显是支持太子的,连监国之权都给了他,足以表明王上的态度。
而先前上书批评太子在监国期间僭越的也有,失德的也有,包藏祸心的也有,这些折子递上去,统统被王上扣下,留中不表。但近两个月却出了变化,在冯尚书为代表的群臣和冯淑妃里外用力下,有一封批评太子失德的折子被批了两个字:“再议。”
这无疑是给妃党了一剂强心剂。
也是太子最近实在是慌张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