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翦觉得眼睛有点难以睁开,但从铜镜里看来却也还好,略略安心走出东院,这折腾一次多少有点晚了,于是从马棚一边奔前院而去,却不想在马棚里正遇见白翎悠闲地刷马。
白翦一愣:“你早起了?”
白翎“唔”了一声:“平日里也是这个时辰,有什么早不早的。”抬头看了一眼白翦,“怎么,昨晚没睡好?”
“你睡得好?”白翦微微带刺地问道。
“差不多吧。”白翎道,“你快去前院吧。”
“你不去吗?”白翦道。
“我不急,刷完这个的。”白翎熟练地刷着马,半点没抬头再给他一个眼神,“快走吧,别晚了,前面只有娘一个人怪难看的。”
“你也知道难看呢?”白翦道,“谁有你心大,死了亲爹还啥事没有呢。”冷哼一声往前面走去。
白翎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毛刷扔进桶中,道:“站住。”
白翦略有点心虚,边说边快步往前院走,总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干什么,难道我说错了?”
白翎直接伸手将他拉回来撂翻在地,下人们动也不敢动:“几天没收拾,你是打量着爹走了我脾气变好了?府里事忙我懒得理你,倒是给我蹬鼻子上脸了?”
白翦爬起来吼道:“爹走了你什么反应没有,你最好,你最对,你最孝顺你半夜跑出去吃酒,家里没人了你要一大早起来刷马!”
白翎再次把他撂翻在地:“就你最悲痛,都得哄着你。”说罢抹了抹手吩咐道,“去和严峣说一声,今天也拜托他了,家里走不开。”
下人连忙快步退下,白翎唤道:“还不把他抬回去,这个样子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一旁时春胆子大,连忙拉着想在这儿继续对骂的白翦:“好少爷,还是快回去吧。”
白翎没再理他,吩咐道:“我回去换身衣服,告诉娘一会儿过去。”回头看着怒火中烧的白翦道,“你……”
“我怎么了?!”
“好自为之吧。”白翎说罢离开。
白翦仿佛没放火药的炮仗,火点到引线尽头,却忽然没声了,再反应过来只剩下时春和自己,忽而悲从中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时春刚想着若是再发火要怎么办才好,却听白翦道:“回去补个觉吧,好歹等眼睛消肿了,下午再过来。”
时春愣了半晌才称:“是。”
白翎换了衣服赶往前院,扫了一眼灵堂中都是些熟悉的人影,略安心了一些,好歹都是父亲的旧交,不至于做什么落井下石的事情,若是章琮那一类的今日来了,只怕少不得冷嘲热讽一番,那才是真的心力交瘁。
白翎问自己的大丫鬟银灯道:“我看着还行?”
银灯和一旁的探金道:“守孝时不宜装点,大小姐也是好看的。”
白翦点点头,走出去行礼道:“陆伯父,胡伯父。”
二人愣了半晌:“怎么不见小翦?”说罢看向一旁的侯府夫人。
梁琦微微一笑:“阿翎来……”
“舍弟纯孝,思念亡父竟至病重不能起,本是强撑着想来拜见叔叔伯伯们,被我拦下说且休息一上午,我来代劳,往后若是舍弟病中有不周全的地方,烦请各位叔叔伯伯海涵。”
众人连忙称赞白翦纯孝,道一切好说。
探金低声道:“银灯,你且去西院把大小姐的官服武服拿上,只怕这边结束要直接进宫或者去军中,来不及来回走。”
银灯道:“直接去,昨晚小姐可看了一晚上严小将军给的东西没睡,铁打的人经得起这么折腾呢?哪里的事情再紧急,难道比给老侯爷守孝还重要?”
“就你话多,快去。”探金催到,又见银灯不满的神色,低声道,“你且嘴巴严实点,物品听前院阿武说,王上不想保留定远侯的爵位,或者索性趁这个机会把定远军收走呢。”
“这叫什么话,侯爷不是有那个……那个叫,世袭、世袭罔替,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说不是侯爷了就不是侯爷了?”银灯惊到。
“所以这不是趁着老侯爷走得突然,小少爷又......,要都安定下来了,不就没法随便摆布定远侯府了?”
“咱们定远侯府世代忠良,凭什么由着摆布呢?”银灯愤愤不平,很有身为定远侯府一份子的责任感,气愤地说,“要我说,就该……”
“嘘——”探金连忙打断,“瞎说什么,快闭上嘴,这是能乱说的吗?要是被人听见了,别说你我的脑袋,整个定远侯府都彻底完了。”探金道,“大小姐这两日连轴转,就为了保住侯府的爵位你,你就少说两句,动作快点,比什么都强。”
“知道了知道了。”银灯快步往西院走去。
“太子殿下到——”只听得外面的东宫宦官吊着嗓子喊了一句,众人纷纷行礼拜见,萧澈道:“诸位不必多礼,只是定远侯于本宫有教导之恩,无论如何该亲自来一趟。”
众人自然是要感激太子殿下爱护。
萧澈行过礼,又颂了自己写的唁文,又道:“父王特赐经被一床,丧仪一副。”
众人的表情多少有点耐人寻味。
同样是上赐,派内监赐和让太子转赐可就完全是两码事了。让内监走一趟,此时必然是王上亲自授意,而让太子转赐嘛……谁知道这是王上的意思还是太子觉得不妥当来帮定远侯府找补。
萧澈补充道:“父王很是哀痛,今日早朝晚了一个时辰。”
这就更像找补了,毕竟柱国将军战死,就是停朝几日也不为过。联系最近四起的流言,王上怎么看待新一任的定远侯……不对,说不定都不是定远侯了,态度实在暧昧。
不少不是那么亲近,只是想趁着这次机会在定远侯府露个脸的人,已经有些坐立不安,打算立刻告辞了,若是王上要收拾定远侯府,把自己当成同党怎么办。
白翎冷笑:“王上厚恤,臣叩谢恩德。”
随后扫视一圈道:“诸位虽然事多着急,定远侯府却不会不顾礼数,总要一位一位送客的。”白翎起身,“太子殿下,请。”
萧澈苦笑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请。”
待二人刚出去,就听萧澈无奈道:“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应当赶着晚些人少了再来。”
白翎道:“只怕殿下什么时候来,这些人什么时候等着。”
萧澈大约也认可这个说法,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流言我也听说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多谢,到底是定远侯府的事情,殿下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不是的。”萧澈停下脚步,“我说定远侯于我有恩,并不仅仅是场面话,近来淑妃日益跋扈,中旨频出,父王之前的咳疾反复发作,冯淑妃和冯尚书里外把持朝政,上书柬太子失德……如今朝中废太子,改立淑妃生的三弟的声音都敢传到父王面前了,纵然还只是按下不发.....我怕我做得多了反而让定远侯府参与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