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温柔对她笑,更没有叫她,沅沅。
而是冷面静默地瞧着她。
这样冰寒雪冷、不近人情的,才是李弘暄!
司沅心头一松,起初还不知该如何解释,现在看这情形,倒是不必了。
司沅苍白尖瘦的脸上扬起淡淡笑容,屈膝跪了下去,“民女拜见皇上。”
额头触地,冰雪刺骨。
不知道是离得远没听到,还是对此压根不屑一顾,李弘暄始终不发一言,但却无法叫人忽视他身上的寒意与压迫。
司沅抬起头,“此番全是民女一人所为,请求陛下放过他们,所有罪责,民女愿一人承担!”
“夫人——”黄内侍刚张口,便被身后的羽林郎踹了一脚,他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李弘暄依旧冷眼瞧着。
司沅爬起身,走到黄内侍跟前,才要将他扶起,那羽林郎就要对她动手。
司沅眼锋一扫,“你若想死,就尽管动手。”
羽林郎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
扭头去看李弘暄,便低下头乖乖退到一边。
“夫人不用为了属下们——”黄内侍偏过头,眼眶泛红。
司沅笑笑,“一直以来,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他们所有人浑身是伤,必是经过严刑拷打,甚至有些垂头昏迷、不省人事。
司沅松开黄内侍,退后几步,跪地对他们一拜,“从此以后,我不再是你们的夫人!你们不必再为我舍身赴死!”
司沅再次站起身,劈手撕裂红色裙摆。
红布落地,司沅走向那沉默不言的玄色身影,仰起头有泪滑落,“李弘暄,李司沅求你放过他们!”
说完,闭眼跪了下去。
“姐姐——”
身后是破尘的低泣声。
司沅恍若不闻。
等她睁开眼,李弘暄就站在她面前。
嗓音低哑。
“你竟为了他们跪我?”
他红着眼,里面尽是悲痛与愤怒。
司沅垂下头,“我只是不想再有人因我而死了。”
她说她穿红色,不是自己死,就是别人死。
李弘暄别开眼,“那你随我回去。”
“好,希望你不要食言。”
李弘暄一把将她拽起来,“你若再敢寻死,我一定让他们全部给你陪葬!”
司沅仰着脸,“我不会。”
对,她不会再做傻事!
赵珣让她好好活着,她就一定会好好活着!
还要活到最后!
离去之际,司沅没有回头,但她知道,他们安全了,并且会一直安全下去。
皇宫内,昭华殿前。
人去楼空。
司沅知道,从今往后,这个偌大的皇宫里再也没有昔日的暗卫了。
她只有她自己。
司沅站在李弘暄身侧,静静看着内侍们往昭华殿四处浇火油。
“陛下。”
待全部淋完,有内侍低头上前。
李弘暄只点了一下头,就有另一内侍拿了东西奉上。
司沅瞬间白了脸。
那内侍递上的分明是自己日日压在枕下的奏折。
只见奏折被点燃。
司沅劈手就要夺下。
“你确定吗?”
李弘暄看都不看她一眼。
司沅收回手,偏过头。
只听,轰的一声,整个昭华殿瞬间被大火吞噬。
烤得人火烧火燎。
他将她的脸转过来,俯下身,眸光紧紧笼着她。
“是你自己选择结束长乐长公主,那么以后这宫里,就只有皇后杜氏。”
“你疯了吗?”
司沅难以置信,连连后退,手腕却被他死死拉住,“你我本就是夫妻,若不是误会,我们又岂会——”
“可是——”
李弘暄一把将她拽进怀里,声音恻恻,“你不是要报仇吗?那你就亲自动手杀了我!”
司沅侧过脸。
几步开外的昭华殿火光映天,她知道属于长公主李淑妧的一切,终于在今日彻底落下帷幕。
从此,她就是杜龙晶。
李弘暄松开她,手一伸,有宫人托着瑶盘靠近。
是那块海棠花的龙晶石腰佩。
她一直以为自坠崖那日起就遗失了,不想竟被他重新寻回。
李弘暄拿过来,蹲下身,将海棠花重新系在她的腰间。
司沅愣愣瞧着他。
这一幕,似曾相识。
“不要再丢了。”
说完,站起身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司沅只是回身看向眼前熊熊燃烧的大火。
什么叫做被架在火上烤,就是此刻她的感受。
“淑妃娘娘,请回宫吧。”
许久,有宫人低头上前。
司沅头也不回。
“淑妃娘娘,请回宫吧。”
如此大的火,还是烤不干她脸上的泪。
千秋殿。
宫人内侍全部排成两排。
司沅只是立在殿前,并不进去。
真是滑稽!
原来,这里一直都是给她准备的!
他们的心思,一个比一个藏得深。
她究竟看透过谁?
谁都没有!
反倒是被人拿捏吃透!
司沅迈进大殿,但凡她从前是非点,来这里看看,就能发现端倪!
可惜,她竟是完全不好奇这个给空气准备的宫殿!
帝王心思深不可测。
她终于懂了。
司沅住进千秋殿已有五日。
除了宫人内侍,她没有见过其他人。
包括李弘暄。
对于她的乍然出现,没有人表示过一丝好奇,就仿佛她从皇上入宫之初就住在这里。
真就是那个传闻中一直在宫里养病的杜淑妃!
在这里没人主动同她说话,没有江蓠、没有紫苏,更没有她的念念。
可是,李弘暄能将暗卫悉数抓起来,司沅便知道他没有在吓唬她,但凡她再敢死一次,他一定会杀光他们所有人。
不然,那日就连赵西城都只是叹气,并未出言阻拦。
从前不懂李弘暄这一世为什么像开了挂一样,现在总算明白,他也是重生,那么他绝不再是最初认识的人了!
司沅不明白,为什么他就不能放过彼此呢?
他们之间只剩怨恨了。
真要互相折磨到死吗?
司沅伏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何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就是如此。
有人靠近,她依旧趴着,头也不抬。
来人坐了下来,也是沉默。
一个趴着,一个坐着,两个一起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司沅实在忍不住了,猛地坐起身,“李弘暄,你究竟想干什么啊!”
对于自己的歇斯底里,他稳如泰山。
只是微微侧过脸看她,“我只想我们像从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