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派此番秘密下江南,志在必得,但终究晚了一步,彭重九暗忖:张择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好本派捞着个张不吝,比别的帮派略占先机,想来掌门师兄也不会太怪罪。道士们在龙井山太清观聚齐后,带着张不吝,匆匆北返。
不一日,一行人来到姑苏。城内三三两两的江湖人士腰悬长剑、背负弯弓,招摇过市,一边口中说话,一边手中不住比划招数,你来我往有攻有守,有人将一柄宝剑舞出一团团剑花,煞是好看,引来街边小贩的阵阵喝彩,更有甚者,大街上两人争执不休,彼此不服,说着说着当街立马步气沉丹田,开始捉对儿搏击,整个镇街看上去像一个大帮派的练武场。
客店和寺庙都住满了宾客,泰山派好歹在偏僻小巷找到一处鸡毛小店,还剩两间下房,价钱比济南府特等客店的状元套房还贵,不得已十来个人只好挤一挤了。店小二有恃无恐,“嫌贵?嫌挤?哈,明天肯定连马棚和柴房都住满了。初十就是我们姑苏三年一届的佩璎大会,大宋的剑客士子都要来露一手,连北边金国、西边西夏国和大理国的江湖好汉也赶来搏个名声,更别说周围四省八府来看热闹的百姓,哪年不是一二千?”
清和坊丰乐楼是掌柜按照汴京原酒楼模样重新修建装饰的,楼门扎缚着一道五彩斑斓的彩帛,进得酒楼,是一条长约百余步的主廊,南、北天井两边的走廊旁是小包间。大厅的八仙桌都被各色人等占满了,人声鼎沸。桌上摆满了珍肴美味、玉液琼浆,一位四川口音的汉子言道:“多承各位大哥看得起我们这天荒地远的小小门派,置酒相待。”说罢,团团唱了一个大喏。
左首坐着个花白胡子,举杯示意到:“杨兄客气了,贵派地处天府之国、李杜之乡,本朝又出了个苏大学士,人杰地灵啊人杰地灵。三年前杨兄只一招“门泊东吴万里船”就制服了闽北武夷山王十八,在下佩服不已,来,干了这杯。”
酒过三巡,那杨姓汉子问道:“兄弟在路上听说此次佩璎大会与以往不同,邀请了佛门子弟和道教教众参加,不知真假如何?”
花白胡子不以为然地说到:“方外之人参与我们俗人的争斗游戏,本就不妥。上届也邀请了佛道两家前来指点一二,人家不屑一顾。”
对面一位瘦子言道:“听说栖霞寺……”他突然住口,环顾四周,压低声音继续道:“听说栖霞寺要派高僧参加,不过这个……不过这个……”
瘦子旁边的一位壮汉用手肘捅了他一下,“什么不过这个,不过那个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瘦子嗫嗫喏喏到:“五寺联盟如今只剩下四寺了,你们不知道么?听说栖霞寺要来姑苏寻仇,为能仁寺满门冤死鬼讨个公道。”一桌人仿佛被点了哑穴,顿时全都安静了,各人低下头,自顾自的闷头吃喝。
“嘿嘿,嘿嘿”旁边桌子坐着的一位俊秀少年冷笑道:“怕什么?这有什么好怕的?江湖都传遍了,泰山派挑了能仁寺,还抢走《清明上河图》真迹。悠悠之口,岂能尽封?”他身旁一位老者赶紧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住嘴,以免惹祸上身。
那少年说得兴起,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大声道:“泰山派到底有何真本事?江湖好汉们不知道,谁也没亲眼看见过,大家只知道靖康二年郭京这妖道蛊惑钦宗皇帝,在汴京城外摆个狗屁六丁六甲阵,说是能够化掉金军的铁浮屠和拐子马,害得我大宋六军不加设防,一夜之间便被金军破城亡国。现在这帮山东杂毛又跑到我们江南行凶杀人抢东西,凭他们那点道行,能够灭得了能仁寺满门?多半是使巫蛊魇胜之术害人。”说得是义愤填膺,唾沫四溅。
“小子一派胡言,小子一派胡言。”一个尖利破碎的啸音在整个大厅响起,那声音倒不觉得如何响亮,却压倒所有的喧嚣嘈杂之声,震人耳膜,直刺心脏;更似两块铁板相互摩擦,吱吱叽叽,使人听之心生烦躁,几欲作呕。众人抬头,循声四顾,竟然找不到说话之人。
一团青影不知从何处飘入大厅,晃花了酒客们的眼睛,影子顷刻间掠过这两张酒桌,座中诸人耳听得一阵轻微的“噼噼啪啪”之声,眨眼之间,那青影又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状若倏来倏去的鬼魅,别说看清楚来者的相貌,连此人的头颅四肢都分辨不清楚。待大家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各自台面上的两坛绍兴女儿红凭空不见了,十六只酒杯已碎裂成十六堆碎瓷片,众皆惊骇不已,面面相觑。
妖术!妖术!只怕这十六人个个心里都这么想。这伙人低声相互责怪,埋怨同伴不知天高地厚多嘴多舌,要知道此时的姑苏城卧虎藏龙、龙蛇混杂,有道是祸从口出,一个不小心,得罪了那起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武林高手,只怕是一辈子都要不得安生了。两桌人赶紧付了账,刹那间便走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