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的通知很短暂,在其他人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时,柯郁转身离开。
她从人群中退出,注意到有人在看着她,身体没有一瞬的停滞,行动也没有迟缓,径直走向通道口,重新回到楼道里。
柯郁从小农场里拿出一条口香糖,拆开包装,扔到嘴里,清凉充斥在口腔内,令人精神一振。
她摘下满是水的兜帽,有一些跳到了脸上,顺着眼角滑落,雨衣上爬着一条一条的纹路,嘴里嚼着东西,双手插在雨衣的口袋中,站在隧道门前,等着刚才注视她的人。
张络络从梯子上小心翼翼的走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全黑的人。
红棕色的发扎成高马尾,也许是湿气太大,也许是楼道内不怎么流通的空气造成了滞闷,那些漂浮在尘埃中的水汽蕴出了迷蒙的气息。
将这个眼前漂亮的女人环抱住。
遥遥看过去,望而生畏。
有一个间隙,张络络产生了惧意,不敢走上前,去破坏这幅场景,去和面前的人搭话。
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界限分明到眼前的世界都成了黑白两色。
但张络络,她自己有想完成的事,有不得不做的事。
从刚才23层的住户都战战兢兢的缩在一起,甚至在天台的时候,都恐惧的不敢欢呼声张的样子,张络络就肯定了。
昨晚解决掉那三个男人的人,是柯郁。
她深呼一口气,初初张口的声音还带着颤抖,脑子中不断出现一个念想,眼前的人是杀人犯。
“您好,我是张络络。”
柯郁听到她的自我介绍,只是微微仰了仰头,没有回应。
“昨晚,我听到了声音,但我没有要举报的意思,也没有想和上面的人说这件事,我只是想认识您,然后…”
没等张络络说完,柯郁就打断了对方继续说下去的动作。
她微微侧目,眼中淬着狠戾,整张面孔都透露出不开心的意味,如此明显的情绪外张,立刻就吓得张络络收住了声。
张络络缩着肩膀,努力的绷紧肌肉,止不住得发抖。
喉咙间呼哧呼哧的挤压出声音。
不过很快,柯郁就恢复了,她敛住表情,只用着余光瞥着。
“你可以去告,你也可以去声张,军警的视力,我想比你应该要好,小姑娘,威胁别人的时候,也分清楚场合。”
乍一听到小姑娘这样的叫法,反倒让张络络不那么紧张,表情松懈下来,还露出了有些古怪的模样。
“我没有那个意思,抱歉,是我言辞不当。”
不论如何,张络络爽利的道了歉,双手抠着自己的指甲。
一紧张,她就忍不住要这样。
“我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想说些什么,脑子里很乱,今天出来,我就是想找一下昨晚的人到底是谁,找到了,我要做什么,我想聊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她的眼瞳开始左右闪动,双手更加剧烈的抠着指甲和皮肤,整个人的状态陷入了明显不对劲的样子。
柯郁正眼看了过去,眉头皱起来,她脑子中想了想这栋楼的居民情况,心中大概有了一个数。
“你是张奶奶的孙女?”
整个楼栋中,和她在相仿年纪的人只有三个,22层的顾江云,7层的一个男大学生,之后就是一楼住户张奶奶有一个休学在家的孙女。
她和爸爸搬进来的时候,正好小区里有一些风言风语,就连物业都小声的议论着。
大致情况就是小区内有一户人家里,住着不好的人,更具体的,还是她住进来后慢慢了解到的。
说是7号楼一楼张奶奶的孙女,因为特殊原因被迫休学。
她在学校里被拍了不雅照片,还被人发布到论坛里,行为举止不检点,教务处点名批评,事态闹得很大,学校和网上都传的很凶。
警察之后都来了好几趟。
张络络的精神状态变得很差,无法维持学业,名牌大学的在读生灰溜溜的回到了家里,一日日的藏在房子中,再也没有露面。
事态渐渐平息,人们也开始遗忘,当事人如何,并不在吃瓜群众的关注范围内。
而当时的柯郁,刚要准备和父亲去南极的旅行,一个陌生人的事迹,没有关注的必要。
望着不远处行为有些疯癫的女人,柯郁叹了口气。
“上面的人快下来了,你自便。”
就算是了解一些张络络的情况又如何,和她扯上不必要的关系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柯郁是算的很清楚的那种类型的人。
与人交往中,无利不起早。
世界上可怜的人千千万,难道见到了都要去安慰一下吗?
她拿出钥匙开门,隧道门关闭的刹那间,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穿过缝隙向她看来,里面带着乞求,柯郁躲过这道视线,没有管外面的人如何。
气压阀转下的瞬间,一切不属于她世界的声音都变的消失,空气回到了静谧中。
接着屋内响起了汪汪的叫声。
她要继续自己的生活。
第二日一早,九点钟。
整栋楼的住户,都自觉的聚集在天台上,眼巴巴的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等到飞机的轰鸣声靠近,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嘴角勾起了笑容。
从直升机上下来的人还是昨天的那三位,人下来后还降下来好几个箱子,都用防雨布包裹着,小队长带头支起了一个简易的帐篷。
等所有的准备做好,两个人举着枪负责戒备,小队长负责发放物资。
箱子一字排开,里面分别是牛奶、面包、榨菜、一小袋米、一小袋面和一个额外的苹果或者香蕉。
柯郁看着手里领到的东西。
牛奶的日期还算是有空余,说不上新鲜也说不上是临期,面包榨菜同样。
米面都是用最小号的塑料袋装着,米像是计量杯一杯的量,面的话,攒一个礼拜能吃一顿面条或者蒸几个馒头。
拿到苹果的,手里的苹果皮皱皱巴巴,拿到香蕉的,则是皮全黑了。
一人一份,多了也没有,一家不管多少人最多领取三份。
原本还喜悦的人们沉默下来,他们直观的感受到了物资的匮乏,往常浪费的量都比这些要多,现在却成了救命的稻草。
巨大的落差让他们的脑袋嗡嗡响。
去闹去要吗?
那一杆子枪不开玩笑。
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向下走去,与来时的期待不同,败兴而归,几乎要刻在弯曲的脊背上。
天台上转瞬的热闹再次变空。
小队长带着人收拾空箱子和剩下的东西,他注意到一个女人站在雨幕中没走,是昨天他看到的那个女人。
“家里有人能多领,更多就没有了!”
男人朝着吼了一句,话音落下,柯郁还是没有离开,反而走上前去。
站定,隔着一些距离,没有等小队长开口,柯郁主动说出自己的来意,她怀中抱着吃的,雨水冲刷之下也并不在意,那双冰冷的眼直视男人的面孔。
殷红的唇张张合合。
“需要食物吗?我知道哪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