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云烁对着门口脸色黑的像锅底的林烨比了比手中的水杯。
魏娜看见他突然回来，欣喜上前：“阿姨在锅里给你留着饭，你先去洗手……对了，这是跟你一个系的夏野，你应该认识他，你……”
林烨的眼神一直都盯死了云烁，他毫不客气打断魏娜：“他来家里做什么？”
这口吻属实有点不友善了，魏娜也没想到自己平时彬彬有礼的儿子为什么对自己同学敌意那么大，对着云烁抱歉笑笑，然后不留痕迹瞪了林烨一眼，“小夏来咱们家做客，你给我对人家客气点听见没有。”
说完之后就又拍了一把林烨的后背，这才对着云烁笑盈盈道：“这孩子回来都不提前打招呼，你俩先坐着，阿姨去给他热饭。”
刚才还风平浪静的桌子随着林烨坐下后，气氛立马冷了三分。
看着魏娜进了厨房，云烁依旧保持着和风细雨的表情，他饶有趣味地把玩着手中的叉子，“怎么，不欢迎我？”
“夏野，”林烨冷然将视线落在云烁身上，“别在我面前摆出这幅表情来，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话说的，云烁颇为稀罕的一挑半边眉梢。
林烨将手中的筷子攥的死紧，隐约都能听见木头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瞅给孩子气的。按理说林烨最近一心都在忙着疏通国土局那边的关系，为他投资景区的项目做准备才对……这突然回家了就开始发癫，项目上出问题了？
碰巧就在此时，云烁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本地政府公众号的推送。
——市民朋友们请注意，我市北山发现一株千年龙血树，目前有关部门已经采取相应的保护措施，最近有途经北山行程计划的朋友请注意绕行……
北山？
林烨那景区项目的地址。
难怪呢。
云烁垂眼轻笑一声，他借着给林烨倒水的姿势，附在他耳边，状似喟叹的开口：“小林总，命里有时终须有啊。”
这句话直接踩住了林烨的痛点，他猛地挥手将水杯打翻，咬着牙看云烁：“夏、野！”
厨房的魏娜听见动静，就忙不迭跑了出来，结果一眼就看见林烨一副剑拔弩张的驾驶，而他旁边的云烁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难给吓到了，于是她快步上前，对着林烨就劈头盖脸一顿训：“你这是做什么，妈妈平时怎么教你的，怎么可以对客人这么失礼！”
林烨脱口而出：“妈——”
剩下的话卡在他喉咙里，他能怎么说，怀疑自己扔开学业跑去贿赂官员？现在贿赂官员的项目不知道让夏野搞了什么手脚马上要黄了？
这事君闻提前交代过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深吸了两口气，硬生生将火气压了下去。
反而是云烁，他对着魏娜满是歉意的笑笑，“阿姨，今天是我冒昧打扰了，正好我也要回学校了，改日再来看您。”
魏娜越看他越觉得心疼，怎么能有这么有礼貌这么招人疼的孩子啊！只是自己儿子今天明显状态不对，所谓家丑不能外扬，她也没有强留云烁，而是亲自将她送到了小区外面，还帮云烁打了车，这才在云烁的百般挽拒下回了家。
目送着魏娜离开的背影，云烁等车的同时随意倚靠在路灯上，低头给自己点了根烟。
他沉吟片刻，给柏鹤打了个电话。
柏鹤那边也在开车。
云烁矫揉造作：“好你个美丽的坏男人，我约你去轰趴你不去，现在居然背着我跟不知道哪个野花野草出去快乐。”
柏鹤：“。”
他刚从北山下来，本就压抑的情绪这会
更是低到了谷底，但他对云烁发不起火来，揉了揉太阳穴后，开口：“去了趟北山。”
想了想又补充：“一个人。”
云烁：“哦豁。”
他就知道，林烨回来就挎起个批脸绝对跟柏鹤有关系，别人没这么大本事。
柏鹤单手扶着方向盘，一边开车一边和云烁说话：“北山发现了一株前年龙血树，这树对我来说意义不一样，就上去看了一眼。”
“只是去看一眼？”云烁弹了弹烟灰，“柏老师，做了好事还不留名啊。”
柏鹤那边叹了口气，最近他情绪低迷，一直也没给云烁什么好脸色……他沉默片刻，开口：“考完试了？”
云烁“嗯”了一声。
“挑地方吧，吃个饭当给你庆祝了，”柏鹤想了想，又说，“顺便跟你说一下北山的事。”
云烁痛痛快快的应了，虽然刚刚在魏娜那里才吃完饭，但他不介意再陪柏鹤吃顿烧烤，于是就把位置定在了大学城的那家烧烤店。
一小时后，两人在烧烤店门口碰面。
并且和往常一样点了加辣的羊肉串。
云烁被羊肉串香的忍不住翕动了两下鼻子，结果一抬头就发现柏鹤在看自己。
柏鹤皱眉：“你不是刚刚才在林业家吃完饭？”
“别提了，”云烁伸手拿串，“刚吃一半林烨那个怨种就回来了，上来给我甩了半天脸色，他今天晚上最好别睡太死。”
听着他的话，柏鹤低低笑了一声。
云烁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问他：“小同志不交代一下自己做了什么？”
北山发现千年龙血树，并且已经被保护了起来，按理说山顶的书波及不到周围建筑，而且按照政府常规的办事效率，也不能前脚发现后脚就封山，这都相当于直接把林烨属意的项目给搅黄
了。
这个柏鹤倒是没什么好瞒的，“我干的。”
他就知道。云烁被辣的“斯哈”了半天，“那林烨挺惨。”
柏少的地位摆在那儿了，他动用了自己的关系，林烨这项目想要继续做下去，别说找副局长了，天王老子来了都得往后稍一稍。
柏鹤眼睑微垂，他睫毛长，黑凤羽一样生硬垂下，将他的眼瞳衬的很深。
老板又端着一大盘新烤的串来了，一边上串一边还跟柏鹤搭话：“你说你来这么多次了，也不把小云带过来，店里今年的花毛一体改配方了，换小云他肯定特爱吃。”
又是这个小云。云烁一下就抓到了重点。
柏鹤也在听见这个名字后，微微闭着眼皱紧了眉，看起来很痛苦，但这表情也是转瞬即逝，随后他的神情就又恢复了平常。
老板说完这话后就又乐乐呵呵的走了。
而柏鹤则仰起头闷了一大口啤酒。
云烁将他的表情都看在眼中，但他什么都没说，只又给柏鹤跟自己把酒倒满了，他端起杯子冲柏鹤比了一下，柏鹤苦笑，和云烁碰了一下杯子。
一晚上两个人硬喝了两箱勇闯天涯，这酒度数低，但架不住量多，等走出烧烤店的时候，云烁自己都觉得晕晕乎乎，他偏头看了眼半个身子都压在自己肩膀上的柏鹤，沉的要死，他“啧”了一声，“以后不能喝就滚去跟狗一桌。”
柏鹤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嗯”了一声以后，沙哑着嗓子，“你说的我都听。”
云烁：“。”
柏鹤酒品按理说应该挺好，毕竟平时也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主，但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云烁废了老大劲把他扛回去，本来想的是把他扔床上就让他踏实睡觉，却不想柏鹤居然执意要赖在书
房。
云烁捏了捏眉心：“……搞我是吧？”
两个人折腾了半宿，喝醉的柏鹤比九头牛加一起都执着，赖死在书桌前不动弹。
云烁放弃了，天大地大醉鬼最大，明天柏鹤难受死也是他活该。
然而就在他打着哈欠要回房间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玻璃砸在地上的清脆响动，云烁“卧槽”了一声，忙不迭回头，然后才发现掉在地上的居然是柏鹤一直放在抽屉里的那张照片。
相框外面的玻璃已经碎了，里面两个年轻人的脸被玻璃碎片的光影折射，显得四分五裂，而柏鹤则痛苦蹲在桌边，颤抖着手想要将玻璃扒拉开来，指尖被碎片割破了，鲜红的血滴落，他却浑然不觉，执意抚摸上了其中一个男生的脸，血将那张明媚张扬的笑脸染红了，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显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云烁看的莫名一怔。
他蓦地抬头，墙上挂着日历，上面一个日子被一个鲜红的圆圈圈起。
赫然就是两天后。
“……”柏鹤嗫嚅着吐出一个名字，“我好想你。”
酒精将他平日里清醒冷静到变态的神智彻底侵占，此时的柏鹤已经显现出了一种罕见的疯魔。
“你没有离开就好了。”
“我差点连那棵树都没护住。”
“如果那棵树没了，以后每年的那天我都不知道应该去哪里看你。”
“你没有离开就好了。”
……那是什么日子？
云烁站在原地，他也喝了酒，额角一胀一胀的痛。
柏鹤跪坐在那里，怀中抱着照片，“你说逝者入轮回，你总有一天会回来在龙血树下与我重逢。”
“我每年都在等。”
“你却每年都失约。”
柏鹤在昏睡前，喃喃从口中吐出一句话来：“云烁……你每年都失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