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这是一个风雪夜，风大得出奇，将雪花卷到城墙脚下，一簇一簇堆起来，像盛开的雪莲花般绽放。
借着城头一星点忽闪忽灭的火光可隐约看到城门匾上的三个大字“霖洲城”。
一袭黑衣的少年，头戴黑色斗笠，踉踉跄跄地走近城门。
天色很黑，但是借着城墙上微弱火光也能看出少年的身形，偏瘦小，很虚弱，约摸着有十七八岁，但身上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傲气，再正看时，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余氏剑门遗孤余冕之。
余冕之倚在城门墙角看了看头顶“霖州城”三个字，似乎是确定到达了目的地，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又踉踉跄跄走进城去。
当下是太平盛世，亦无什么紧要的战事，霖州城的防卫几乎是没有，城门昼夜大开，只有在晚上，一些巡逻的士兵偶尔会来城墙上给灯火加些燃料。
已近后半夜，城内很安静，城中人大抵都在酣睡了，只有风吹着雪花，呼呼作响。
余冕之顶着风雪，在城内走了许久，在一处暗巷角落发现一名酣睡的老乞丐。
老乞丐蜷缩在角落里，暗巷顶上有片破旧的草帘，暂可挡住一些风雪。
“这地方不错。”
余冕之心想着，凑在老乞丐一旁，倒头便睡了过去。
这半年的逃亡与搏杀，已然让他耗尽了全部体力。
翌日，日出，雪停。
一缕阳光透过草帘，照在了老乞丐脸上，老乞丐伸出一只干枯的手，在脸上揉揉搓搓，眼睛眯成一条缝儿。草帘上透过一缕阳光照在他脸上，他还在回想着昨晚做的那场春秋大梦。
是的，老乞丐梦到自己娶了个美人儿媳妇儿，美人儿媳妇儿依靠在他的肩膀上，笑靥如花……
等等，肩膀？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感觉肩膀一酸，转头看时，却看到一名少年靠在自己肩膀上酣睡。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老乞丐咒骂一句，猛然推开在他肩膀上酣睡的余冕，才看清竟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哎哎哎，鸡腿飞了？”正做着梦的余冕之被这一推，一头栽进雪地里，啃了一大口雪渣子。
梦里啃着鸡腿儿，醒来时嘴里却丝丝冰凉，还夹杂着一些土腥气味。
“呸呸呸……”
余冕之起身后连忙吐了起来，低头看时，一名老乞丐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嘿嘿，嘿，嘿。”余冕傻笑着瞥了一眼盯着他的老乞丐，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毛头小娃娃，你是离家出走迷路了吗？”老乞丐扯了扯肩上破旧的衣领子道。
“嘿，老头！我可不是娃娃！”余冕之极力否定。
老乞丐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的少年，只见他一袭黑色长袍，俨然一副剑客形象，神色却略显些书生意气，倒也剑眉星目，身材矫正，腰间挂有一把宝剑，剑柄剑鞘同为银色，剑柄上镶嵌着一颗浅蓝色的宝石，配一袭黑衣却显得格外突兀，墙角处还丢弃一顶黑色斗笠。再细细打量一番，老乞丐内心思量，必定是哪家的少爷怀揣一腔侠客梦，游历江湖，出门却迷了路。
“我说毛头小娃娃，看你这装扮，是何方侠客啊？”老乞丐耷拉着眼皮，不屑道。
侠客？
余冕之略显狐疑，随后反应过来正声道：“啊对，本少侠正是惩强扶弱的大侠客。”
“咦？”老乞丐鄙夷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昨天傍晚……就在霖州城外，我看到有三个凶狠的贼寇，持刀虏了一姑娘去树林里。心中迟疑，我便偷偷跟了上去。你猜怎的？”
“怎的？”老乞丐配合他问道。
“这三个贼寇，居然，居然要对那姑娘行不轨之事。这本侠如何忍得，大喊一声‘大胆贼寇，放开那姑娘！’……”
“然后你就冲上去，与那三个贼寇大战几百回合？”没等余冕之话说完，老乞丐似乎有点听不下去了，插话道。
“三，三百回合。”余冕伸出手，露出三个手指头，表情凝固在空气中。
“然后三个贼寇眼见不敌你这位江湖大侠，弃刀落荒而逃，你便救了那姑娘，那姑娘为了报答你……”老乞丐还想继续道，却被余冕之打断。
“嗨，老头，没意思，没意思。”余冕之摇摇头，不想再就着故事继续编下去了。
老乞丐撇嘴一笑，就当是找了一乐子。
“故事太老套，的确没意思，想想老汉我年轻时也是个说书的，靠这张嘴讲讲这南陵朝的江湖故事，倒也能养活自己，后来被贼人陷害，导致家道中落，才落得如此下场。”
“唉？老头！”余冕之刚想要问什么，被老乞丐翻了一个白眼，这才改口道：“咳咳，老、老先生，能否与我讲一讲这江湖门派的故事？”
“嘿嘿，想听啊？”老乞丐询问时，两眼放光。
余冕之奋力点点头。
“想听哪个？给你个友情价，一个铜子儿，怎么样？”老乞丐竖起一根手指头，眉毛上挑，坏笑道。
“切，谁知道你是不是个骗子呢，先讲一段与我听听？讲得好才算。”余冕之试探道。
“要听那个？”老乞丐倒也大方。
“远的不说，就说说这霖州城的风云阁吧！”
其实余冕之此次前来霖州城，正是为了打探风云阁的消息，趁此机会，或许能从老乞丐这里探知一二。
“好。”老乞丐很爽快，清清嗓子立马起势道：“南陵故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但究其源头，终归是有迹可循。”
“老汉我这便开门见山，这谁人不知，霖州城内雄踞着一家以剑道立派的江湖门派——风云阁 ，阁内有言莫尘、方轻语两位年轻阁主，曾经以枭泣、凌虚两大名剑闯荡江湖十余载。江湖多少豪杰都曾败于两剑之下，最后大多都甘愿俯首称臣，还有一些宁折不弯之辈，竟成剑下亡魂。遂后，两人在霖州城内开疆创派，创建了当下霖州城里有名的风云阁，时至今日，已经五年有余。风云阁汇聚天下高手，可谓后起之秀，有此名号，什么江湖盗匪，南疆蛮夷，也不敢轻易在这霖州城的领地造次。”
“那也算造福一方了！”余冕之接话道。
“对平常百姓而言，算是造福一方，但是对周边的江湖小门小派，也算灭顶之灾。”老乞丐叹息道。
“何来灭顶之说？”余冕之问道。
老乞丐没有回答，又眉毛上挑，举起干枯的右手竖起一根同样干枯的食指示意“一个铜子儿。”
余冕之见状，极不情愿地翻遍全身，最后从袖口翻出来身上唯一的一颗铜子儿紧紧攥在手心，思考一会，才从手缝里慢慢抠出递给老乞丐：“呐，给！”
老乞丐看见铜子儿，顿时眼生金光，忙伸出手迅速抢过铜子儿，高兴道：“小娃娃，上道儿！”
“小娃娃不知，自南陵开国以来，这武林门派易立不易守，大门派赫赫有名，小门派不计其数。这要立门派，武学造诣是一方面，使用武器是一方面，还得看开疆扩土，吞并其他门派的手段 。”
一直在京师长大的余冕之，之前并未经历门派吞并之事，毕竟自家的余氏剑门曾经为朝廷效力，很少沾染这种江湖气息。
而唯一与吞并有关的，便是半年前的星罗组织对余氏剑门的剿杀。兵部尚书张道林被杀后，可谓树倒猢狲散，朝中权贵结合江湖势力便对张道林门下的余氏剑门下手，直至灭门。
“风云阁为何能在霖州城立足？除了言莫尘、方轻语两位武学奇才拥有枭泣、凌虚两大名剑及其较高的武学造诣之外，还跟这两位背后的那位高人脱不了关系。当然了，武学造诣、天下名器是立派的关键，风云阁除了这拥有两样，背后更有高人指点，立派之路可谓顺风顺水，锦上添花。”
“高人？”余冕之来了兴致。
“这位高人不显山，不露水，没人见过他，只听说他常年就在风云阁藏书楼内日夜翻书。这藏书楼可比风云阁建造的时间要早上许多，只是不知这位高人与言莫尘、方轻语有何渊源，风云阁当初立派选址竟选在了藏书楼。这位高人，庐山不见真面目，无人知其名，无人知其深浅，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说到这里老乞丐又咳了咳，清清嗓子继续道，“风云阁立派后，开始吞并霖州城内那些武学并不入流的小门小派，臣服的便收缴其门下，不愿臣服的便刀剑相对，直至灭门！”
余冕之听到“灭门”二字，不由内心一紧，神情有些恍惚起来，自家的余氏剑门不就是在半年前被灭了门？
老乞丐继续讲着，把他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渐渐的，五年以来，这霖州城的江湖势力，也就只此一家了。风云阁的势力不断向南向北扩张。风云阁总舵的规模也愈扩愈大，以东阁，西阁和藏书阁为主，其他阁楼伺相环绕，形成了群星望月的格局。”
“风云阁两位阁主，皆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
“其中东阁主是曾经的少侠言莫尘，乃皇亲荆楚王言佟海之子。据说这言陌尘幼年时并无武学天分，相反其经脉倒行，在武学上属于废柴一个，根本入不了武学之门。后却被藏书阁的高人用奇招扭转其经脉，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言陌尘经脉扭转正常后便展现出惊人的武学天分，手持一柄枭泣剑，击败了当时享有盛名的冬临城小剑圣江旧里，一战成名，自此名声大噪。”
“而西阁主是女侠方轻语，具体来路不明，只是江湖有传言她自东瀛带来一柄凌虚剑，登上冬临城挑战击败小剑圣不久的言莫尘。这凌虚剑，枭泣剑、还有岚岳山的流魄剑、京师余氏的奇魂剑、皇家的天魁剑同位于江湖九大名剑之列，自此江湖传闻的九大名剑已有五剑现世，这在当时可引起了不少轰动。”
讲到这里，余冕之不由瞥了瞥腰间的奇魂剑，年幼时，余冕之听父亲提起过奇魂流魄剑，这奇魂剑与岚岳山的流魄剑同根同源，只是具体渊源，父亲不愿多提。
江湖人士竞相传言九大名剑如何如何，可这名剑真在眼前，却无人识得。
“当日冬临城墙之上言莫尘、方轻语两位从清晨战至傍晚时分也为分出胜负，无人知是两人城头交谈一夜，第二天竟相互作揖，罢战言和，此事顿时沦为一段佳话。”
“天之骄子，人中龙凤，自此传开。”
霖州城的街道开始热闹了起来，逐渐熙熙攘攘，出现车水马龙之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