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被朝光驱赶而散，晨露留在叶上久久不舍而去，仿佛也在贪恋这片刻的温暖一般。
冷凝的某个包厢内，言若一一整理好刚送过来的情报，眼神时不时的往一旁的美人榻上的那道婀娜身姿扫去。
“人间正道，谁不趋之若鹜？”言若扫到昨日的结果时眸子里的厌恶一闪而过。
“人之本性。”美人榻上斜卧着的寒若雪喝着刚递上去的凉茶，顺便伸手把一旁桌子上的小点心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一袭白蓝华纱，原本如湖水般清澈的冰蓝色双眸此刻却有几分疲倦，一张未施粉黛的娃娃脸带着几丝萎靡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怜爱。
那困倦的模样倒很难叫人把她与那个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少女相联系起来。
可也正是这样，言若也不能确定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即便自己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
“别太累了。”所有言语最后都变成了这一句话。
言若上前又给她倒了杯凉茶。这小丫头入夏受不了一点儿热，入冬受不了一点儿凉，娇贵的很。可偏偏常在外奔波，这身子就算是有人帮着一直调养，但再好的身子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习惯了。”接过茶盏，少女冰蓝色的双眸扫上了那道锦白色的身影，许久才淡淡吐出几个字，然后又磕上了眸子。
“你可以选择更轻松的办法，不必亲力亲为，不管过程如何，结果不变那就是好的。”
“可一盘棋，最有意思的就是把自己也当做一枚棋子，这样的胜负才有意义。”寒若雪轻轻的答着他，语气中带着一丝疲倦可还是没有困意。
下棋者，最有趣的就是自己也入那棋局，身临其境的享受对手和自己走的每一步。
如若只像上位者一般俯瞰众生，当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既然早就知道了棋局最后的成败，那为何不让这过程再有意思些?
“你啊，真是拿你没办法。”不顾少女探究的目光，言若一步上前点了她身上的一个穴道，寒若雪便失去了意识倒在他的怀里。
言若轻轻扶着她躺下，俊美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这丫头又是一夜未睡，哪怕是点着安神香也只是有几分困意，真不知道这身子还能撑到何时。
“叩叩”一阵敲门声响起。
“大人？”外面的人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说。”言若整理着桌面，轻声回答，生怕吵醒塌上那人。
“都安排好了。”
言若看了眼刚蒙蒙亮的天际，轻叹一声。
许久屋外那人才听到答案。
“再等等。”
“对了，别吵醒她。”
言若从屋里走了出来，仔细叮嘱。
“是”等那人退下后言若才想起某人好像还带回来一个肉包子。
‘冷凝怎么快要成了收容所了.....’有史以来最忙的一天也不过如此了吧。
从一人那里接过孩子，言若依旧有些僵硬的抱着薛樟，看着小家伙失落低沉的样子，一张小脸都快皱的像张泡了水的纸一样。
最终言若还是被他打败，只好抱着被憋坏了的小包子到楼下去转。小家伙一看见那花花绿绿的一片，马上就要伸手去抓。一路上不知道扯坏了多少东西，幸好这是自家东西不然要照他这闹法怕是家本都要被嚯嚯没了。
不过这里还真乱。
言若看着这人来人往的样子，原本如絮春风的模样变成了阴沉黑云。小家伙很不满言若态度的转变，伸着小爪子就去拉扯他的衣领顺便给他来了一下子。
言若有些头疼的盯着怀里的肉包子，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他安静点儿?
忽的，言若的视线被一间‘粥铺’给吸引住了。
“对呀，怎么就忘了呢？”言若对着小包子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然后抱着他走进了粥铺。小家伙似乎是感觉到了阴谋的味道，很不老实的在他怀里折腾，但最后的结果…依旧是被抱进了粥铺。
这人太可怕了......
等再出来的时候，只看言若满意的拎着一个篮子，而原本在他怀里抱着的薛樟此刻正坐在篮子里一个挖空的南瓜里，头上戴着一个精致的南瓜帽。肉嘟嘟的小脸上此刻写满了四个大字‘生无可恋’。
言若带着薛樟来到了一个较为清净的园子里，这里的装饰都以石头为主。其中最为吸引人的要数正中心那块形似飞鸟图案的巨石。
篮子里的薛樟看见这石头就想伸着爪子去够，言若见他对这个感兴趣也就顺手把篮子放在了石头旁让他自己玩儿去。
这年头带个孩子怎么这么难？
“啪啪”两声之后，言若无语的看着这个小肉包子，合着这家伙把这石头当鼓敲来着。
言若守着他坐下，看向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带着几分宠溺。他问过这孩子的来历，但她只口不言，无奈之下他只好动用冷凝的力量去查。
一个住在边境的小酒家在面对这权力之争时尚有这般下场，那他们这些身处权利漩涡之中的人们又会有怎样的结果呢？
据说在几十年前的楼论繁华程度比冷凝复刻而出的现在要更上几个度。那时的楼论还是各派间交谈如何同黎明相处，帮衬着朝廷。那时才算的上是真正的国泰民安吧。
可这一切都从朝廷易主，企图吞并江湖为己用时乱了。
众派纷纷归顺朝廷，另一些不满朝廷的便去亲近玄门。有着盟主令的秦宫也因十一年前那场大变而失去了与之抗衡的能力。
哪怕是像冷凝这样从收容亡命之徒靠情报网为生的，在经历了巨变之后改为经商的做法，都受到了非议和排挤，那其他名声显赫的门派又能好多少？
不过现在看来的话，寒若雪的那句‘浪费’倒是没说错。从一月前开始精心准备的这一切，包括连曾经记忆中的小吃都摆了上来，但依旧没有多大用处。
如今各派的中流砥柱多为中年，就当真一丝动摇都没有吗？也许是有的吧......只不过都伴着时间的黄土埋在了心底。
想必墓绯的路比冷凝还要难走许多。
言若重重叹了口气，满心的失望使他多了几分颓废感。
这小家伙怎么这么安静？
言若这样想着，便转头去看看他，这一看差点儿没把他魂给吓出来，原本在篮子里坐着的薛樟此刻已经没了踪影。
他会爬？看样子也不像是会爬的呀......可篮子里确实没人!如果有人靠近的话他不可能不知道啊，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爬走了！！！！
言若在周围找了一圈，连孩子的影子都没发现，没办法，无奈之下只好回去找人一起来找。
也就在他走的那一瞬间，被薛樟拍过的那块石头上的飞鸟图案换了个方向。
与此同时，函陵包厢内。
刚从外面练完棍法回来的洛蜀直愣愣的站在门口，如同僵住一般看着屋子里抱着孩子来回走动的紫色身影，这怎么…竟然有种温馨的感觉？！！
“小师叔....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洛蜀强制自己回过神来，凑到他身前去看这小肉包子，顺手捏了一下他的脸。似是又感到不妥，他又退后一步，安静的站在那儿做一个乖宝宝。
他这才离开半个时辰，小师叔是从哪里整回来一个孩子的？那孩子对他的服侍貌似还挺满意的。
楼疏澜朝着洛蜀嫣然一笑，那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娇丽的女子一般。洛蜀再次呆在原地，薛樟这小屁孩儿也不例外的被美色所诱惑，痴痴的抬头看着他，连手里的木偶都不玩儿了。
“刚刚出去透了透风，看见这小家伙自己呆在那儿怪可怜的，就给抱了回来。”楼疏澜淡淡开口，眉目间满是温柔。
洛蜀瞬间打了个激灵，这么温柔的样子....看着就没好事儿。
“师叔...呃...那我就先回房了啊....”还没等楼疏澜说什么，洛蜀就拿着自己的棍子一溜烟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家伙，你这身衣服倒是比我的还要值钱。”楼疏澜看着洛蜀离去的身影，将眸底的深意全部隐了下去，又转回来看着怀里的小家伙。
把薛樟放在桌子上，自己也跟着坐下。用手半撑着，歪歪头，盯着啃木偶的肉团子。抱着想逗逗他的心思，伸手把木偶给夺了过来，从桌上拿了一块儿点心塞到他的小手里。
某团子眨巴眨巴大眼睛瞅着眼前这张美到极致的脸，下意识的抱紧手里的点心，啃的不亦乐乎。
毕竟长得好看也下饭。
楼疏澜看着小家伙呆萌的动作不由低声轻笑，一双幽蓝的眸子中满是宠溺。一会儿捏捏他的脸，一会儿拽拽他的衣服，就跟小孩子看到一个十分有趣的玩具一样。
就他长到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家中无丧事的情况下给幼童穿一袭白衣的。更何况这衣服的料子也就只有冷凝这般财大气粗的才会花上万两买一匹布来做校服。
吃着东西的小家伙被楼疏澜弄得有些不耐烦‘啪’的一下狠狠拍掉了那只欺负自己的魔爪。
“嗯？”男人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自己被拍红了的那一块。
洁白修长的手上，就这样很不应景的多了一块儿微红的瑕疵。凤眸微眯，嘴角的笑意更甚。
拿过桌上放着的银扇，某男毫不留情的拍了一下他的小屁股，某团子吃东西的动作一愣。
好吧，其实他原本是想照着额头去的。
楼疏澜看着委屈巴巴的团子，本想去安慰，可谁知正欲抬手就被一声重重的破门声所打断。
洛蜀急匆匆的从房间里跑出来，一把抱起某肉丸子乖乖坐在了男人对面。
“呵呵.....想必师叔是有事儿要忙吧，我就代替师叔照顾这孩子吧。”洛蜀一本正经的打着马虎眼。
天知道他刚才在房间里都看到了什么？早就知道自家师叔可没这么好心，看吧看吧，要不是他出手早，这孩子还不知道被欺负到什么地步呢。
楼疏澜无奈耸肩，坐直身子，摇了摇手里的银扇，笑看洛蜀。
“微微呢？”感觉到了无聊，这才发现少了一人。
洛蜀把孩子往上提了提，以防掉下去，说实话，关于抱孩子这件事他还是挺有天赋的，确认无误后，这才回答他的问题“师姐说是太无聊，出去转转了。”
洛蜀乖乖开口。
“师叔，冷凝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呀？”这问题算是自己替墨环问的，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但答应他的事情还是要办的 ，再者也算是为了扯开话题吧。
而且听说那些曾有过不满的人多多少少的都收到了冷凝的小教训。
闻此，楼疏澜这才抬眸看了眼洛蜀。
这种问题还真不像是洛蜀的性格能问出的，依二师兄那样严厉的人定是严谨到一定地步，而洛蜀做为他的亲传弟子自是差不了多少。
男人换了个姿势，把玩着手里的银扇，懒散的开口问道“冷凝包厢在几楼？”
“四楼。”
“整个四楼都是冷凝的。”洛蜀在最后又强调了一遍，一脸迷茫的看着对面那个一点儿也不正经的男人。
“啪”的一声，楼疏澜身子突然前倾，越过桌子用手里的扇子狠狠敲了一下洛蜀的头。
“师叔.....”某洛一手抱着包子一手抚上自己的额头，很是无辜。
洛蜀怀里的薛樟见此咯咯的笑起来，这幸灾乐祸的样子倒是取悦了男人。
小没良心。
男人打开扇子轻轻摇着，一双丹凤微眯，薄唇一张一合，邪魅的吐出一个字来“死。”
洛蜀扶额的动作停了下来，一脸震惊的看着对面的楼疏澜，不过很快又被冷静所取代。
楼疏澜见此会心一笑，暗道‘这小子，临危不乱的模样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以他们的实力大可不必这样做，所以只是想要告诉我们不要耍小把戏？”洛蜀低头沉思片刻，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后抬眸直视那个嘴角带笑的男人。
对此楼疏澜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我跟你们说，冷凝现在正到处找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