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田氏母子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脸上重新对起一个温柔和善的面皮,眉心还恰到好处的皱起。
推开人群,朝着屋子里面喊到:
“这是怎么了,怎么都聚集在院子里?”
屋外看热闹的众人听到声音都齐齐转过头,看着一脸慈眉善目,穿着华贵美裙的中年妇人。
若是从前,大家都会对这管家的二房夫人以礼相待,因为这田氏和二房子女在外的名声一向是好得不得了!
一个个的品貌学识都与大房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殷家大房阁主夫妇常年在外办事,而疏于管教三个子女。
外面的人可都没少猜测,下一届苍雪阁阁主怕是要被二房之子抢先了。
可方才他们听到的这一番,再看看这四周殷笃行住了五年的院子……
众人心里也都不傻,对这二房一家自然多出几分有来由的怀疑和猜忌。
眼见着院里除了自己的一声疑问并没有任何人说话,田氏此时也瞪着眼睛愣在当场。
这……这反应怎么跟平时不太一样啊……
她心里想着,只听屋里穿出殷千瑜珠铃般的笑声。
“嗯呵~看来是我们的正主到啦!去,你俩把门打开,这清溪堂可难得有这么多人气儿呢!”
那两个奴仆早就已经听见了屋外稀稀拉拉的议论声,可殷千瑜只管让他们跪着,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而方才那一句颇为熟悉的女声一出,可把他们早就惴惴不安的心又给吓得一个激灵!
两人不敢怠慢,拖着早已跪得麻木的腿磨磨蹭蹭地爬起来……
“吱嘎”一声,这老旧的木门被两个奴仆打开,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屋里笑着走出来的女孩儿的方向。
身后是幽暗的灯光,女孩儿背着光让他们看不清面容。
众人只瞧见一个身形窈窕,娉娉婷婷的身影向他们缓缓走来……
那田氏和身后的殷风鸣也是心头一紧,听她道:
“婶娘来啦~大哥这院儿里难得来这么多客人,婶娘和堂哥来得正好,可得帮我们多多照顾。”
那吴征此时对殷千瑜的形象也有所改观,
可看她此时的做派,又拿不准她当下要做些什么,只好默不作声,在一旁静静等着。
“呃……瑜儿啊,你这是在做什么?这…这大半夜的,大家不回去吃完饭,怎么都被你带到这里来了?”
一句话给这些人的来由定了性!来看热闹的众人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也都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这一刻,众人也都察觉出来……殷家二房的这位田氏夫人对大房,怕不是像她展现出来的那么好。
这田氏望着众人的神情,还以为他们是听懂了自己话里
“他们都是被殷千瑜故意引来,被殷千瑜利用”的意思,心下多了几分底气。
便上前接着说到:
“瑜儿,大家也都累了一天,你很不该如此无礼地让你的丫鬟引大家过来。你……”
“婶娘,您这一路有没有磕着?走路还看得清吧?”
“呃……没…没呀。路上有人掌灯,怎么会看不清呢,你这丫头再说什嘛!”
说完,袖子就被身后的殷风鸣狠狠拽了一下。
她下意识回望,可殷千瑜讥讽的声音紧接着传来……
“呵,您不用不好意思,长裙膝盖处都磕出淤泥了。
想来…是清溪堂外面多年不曾修葺,路上又是石子又是泥坑。
您这金尊玉贵之躯,走着一路也是太难为您了。
还好有人掌灯,若不然……像大哥那样晚上起身出去找个茅房,
都有可能掉进外面杂草丛生的池塘里,那可怎么好!
哦对了,诸位一路过来,走得也很辛苦吧!实在对不住,都是我们大房这五年来疏于修缮。
殷千瑜代替我大哥在这里给大家赔不是了!”
……
这一番话说完,人群一时间都哑口无言。
大家都知道,这五年来阁主夫妇被皇帝派遣到穹州各国去做友好访谈,甚至过年过节也不曾回来。
苍雪阁有殷家元老坐镇,而这殷家内宅,可都是他们面前这位“面和心慈”的二房夫人田氏在打理的!
原本以为殷笃行只是病了,田氏统管全家,按照她的和善性子,殷笃行肯定会得到最为妥帖的照顾。
正如殷风鸣三兄妹在外面表现的那样,对大房子女多番维护。
可是如今……
这就是他们给殷笃行安排的清净之地,这院里的一切连正常的富农之家都赶不上!
地上一片杂乱,野草疯长,道路泥泞。
外面出门就是池塘,这一路过来,他们这种正常人都走的十分困难,更何况是殷笃行这种脑袋有问题的无识之人。
若是有心之人在夜间把他独自放出去……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再想想大房这三个孩子和二房三子之间的对比……在场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呵,这田氏…还真是能让人刮目相看呐!
田氏左右看去,她看到众人盯着她发出的或疑惑或鄙夷,或忌惮或嫌弃的眼神,她一颗心都有些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殷千瑜看着她此刻吃瘪的样子,心里并没有感受到轻松。
而当她视线转向后方,
看到那个在夜色中掩藏得很好,只是眼底透露着阴狠和狡黠的面孔之时,一双美眸危险地眯起……
殷风鸣见自家的名声被殷千瑜这疯女人几句质问之下就已然土崩瓦解,他的掌心都握得缺血泛白。
可还是在下一秒扬起一张很具有欺骗性的“正直”的脸,眼神严肃,眉头皱起开口说到:
“千瑜妹妹说得不对,该道歉的是我和母亲!”
他板正地十分有风度地推开母亲大步来到殷千瑜的面前,仰起脸看着她。
“千瑜妹妹,这些年母亲和我们都以为大哥被吓人照顾的很好,而我们也没有抽出时间过来查验,以至于对大哥疏忽至此!
我们无力反驳,只有对你和大哥表示我最诚挚的道歉。
千瑜妹妹,大哥,对不起。”
说着,他两手作揖,弯下腰,对着门前的殷千瑜行了一个在他看来颇具诚意的“大礼”。
而这腰弯下之后就一直没有起身,全场寂静,仿佛正等待着殷千瑜的下一步动作……
若是以前,让殷千瑜不如意,那这女人可不管什么场合,说疯就疯!
或许,这也顺了当下殷风鸣的意思。
可他们左等右等,殷千瑜也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站着。
她此刻就像一个手握大刀的屠夫,正在考虑面前这只白斩鸡到底是先切头还是屁股。
吴征实时地捻起自己的小胡子,颇有意味地盯着台阶上不着痕迹的殷千瑜,嘴角擒起了一抹莫名的微笑……
前方弯着腰的殷风鸣紧抿着唇,身体也开始微微地颤抖。再不叫他起来,这人人称赞的玉面郎君可能也得累歇菜了。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她在酝酿着大发雷霆之时,
只听卧房里“duang!”的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是那个男仆嚎丧似的哭喊声……
“啊!小姐,小姐别打了,哎呦!”
……
“嗯?”
这……这放着元凶不打,去打那两个……呃,那两个也该打!
不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殷千瑜难道转性啦?还是说她对二房有感情?有忌惮?
她通常都是软硬不吃,什么时候改吃软怕硬啦!不应该呀……
“你个狗奴才!就是因为你们,我婶娘和风鸣堂哥现在要丢这么大的脸!
还要在这么多人面前给我们大房道歉!你们这两个吃里扒外的畜牲!
我爹娘在外为北澜国出生入死,为国民学者谋取开放的福利!
而你们呢,吃我们的喝我们的!现在还敢这么变着法儿地来虐待我大哥!
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啊!啊?快说!你们幕后主使到底是谁!赶紧交代,免得我误会了我们田氏婶娘和二房堂哥!”
众人“……”
这话说得……好像骂了,又好像没骂。
这田氏脸色……有点儿不好看呀……
诶?风鸣少爷脸怎么红了……
众人都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了其中的意思,然而现实中,谁也没有开口。
场中还是只听得到殷千瑜在屋里的打骂声和那两个奴仆痛苦的尖叫。
又过了一刻钟,屋里的一个花盆直直地朝着殷风鸣的脑袋飞来!
只听“砰!”的一声,殷风鸣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风鸣!哎呀我的儿!”
“啊!风鸣堂哥!堂哥对不起啊!你……你没事吧!”
只见这殷千瑜和田氏二人都一股脑儿地飞奔到殷风鸣的身边。
在那花瓶飞来的最后一刻,殷风鸣下意识地偏了脑袋。
可还是被重重地被砸得仰倒在了地上,瞬间形似一个大蛤蟆一般,公子风度尽散……
场中有人被他这场景给逗笑了,发出了“噗呲”一声瞬间将身躯隐入人群之中,让殷风鸣抬头找也找不到。
这下殷风鸣的脸也一路黑到了锅底,他倒是想装晕讹殷千瑜一笔,可偏偏伤的只是肩膀,没见血,也没有晕的可能。
现如今只有忍着恶心,自己站起身强壮着问殷千瑜道:
“千瑜妹妹,你把那两人交给我,不管幕后有没有真凶,我都会给你一个完美的交代!”
可此时,殷千瑜却眼中含泪,委屈巴巴地朝他摇了摇头。
“不用了二哥,这两人我早就审过了,看来他们是抵死不说。
而他们又是婶娘找过来伺候我哥哥的,所以只怕审到最后也只是把锅甩到你们头上。
我不愿我们殷家兄弟阋墙,而他们对我大哥的种种恶行,不论如何都罪大恶极!
所以我已经决定了,将这两个奴仆拉到前厅,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到时候请二房诸位哥哥妹妹和婶娘一起到场,也请全家大小奴仆在场观看!只当是……替我大哥报仇了。
呜呜……”
这话一出,殷千瑜掩面哭泣,其余众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这……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地狠啊……
一旁的田氏也是眼睛瞪大,一脸看怪物的模样!可殷千瑜接下来的话,才是戳中了她的死穴……
“婶娘,我决定了,要把大哥和三弟都接到我院里。
之后您赶紧请人把我父母的主宅收拾出来,我们三个搬过去住,也不会显得太过拥挤。”
“这……”
“哦还有,我下午跟您说过的,我们大房所有的账目,商铺和田契,还有我们三人所有的生活费七万五前两,请您一分不落地都交到我手上。
正好,大家也都替我和婶娘做个见证!
为了确保您的名声,明日一早,我会在外院门前等您交接。这样也不会有人说您有心贪墨。
婶娘,我已经决定管家理事,父母不在,大哥病重,三弟还小。
如今我就要撑起整个大房!绝不给父母亲丢人!”
这一番话出口,不光是田氏和殷风鸣,就连后方那一群旁观者都暗道一声:
“妙啊!”
众目睽睽之下,田氏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殷千瑜,红唇紧紧抿着,嘴唇都气得有些发抖!
过了许久,还是殷风鸣忌惮着悠悠众口,咧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脸:
“妹妹有这份心,二哥和母亲一定支持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明日一早,我们在外院门口汇合。”
这一仗,让众人都知道了一个有脑殷千瑜的存在。也让他们都看到了,这殷家大房,似乎……又有了死灰复燃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