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十方刚登上祭坛的时候,围观的百姓们看着他,竟是比先前皇帝祝词时还要安静。
哪怕是在结束的时候,百姓们也跟着温十方一起跪在地上,朝着祭坛三叩首。
梁贵妃是个不消停的人,瞧着温十方受人爱戴,便酸唧唧地压低了声音和皇帝说着:“皇上,你看摄政王他,将您的风头全抢光了。”
皇帝本来就对温十方充满了忌惮与不满,梁贵妃的话,无疑是在挑拨两人之间脆弱的关系。
皇帝扫了一眼正在下台阶的温十方,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十分忌惮温十方。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温十方真的和他争夺皇位,即便是有父皇的帮助,自己也绝不可能抢得过温十方。
他温十方的母族十分强大,甚至超过的宇文一族,所以温十方才会随母姓而不姓宇文。
至于他为什么不和自己争夺皇位,这一点皇上也十分的清楚。
因为温十方根本就不稀罕那个位置,父皇却生怕他抢了自己的皇位,自己管理一个国家吃力,但是温十方的才能却绰绰有余,他便留下遗诏,命温十方必须作为摄政王,辅佐新帝朝政。
自己这个皇帝说的好听些,是整个国家的皇,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如果没有温十方这么多年的支撑,大琰早就灭亡了。
皇帝膝下子嗣很多,但只有一个公主。他非常喜欢这个公主,不过不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孩子爱她,而是因为一个女人……才是笼络周边国家最有利的武器!
不过,他看一个王爷仍然有如此多的追随者,心中难免嫉妒。梁贵妃这么一挑拨,直接就让皇帝心中理智的那根丝线彻底断了。
他看着温十方回到原来的位置,眼中多了一丝杀意。
此时的宇文宜却在背地里掐紧了指甲。
祭坛为什么还没有塌!
江九是怎么办事的!
宇文宜小心翼翼的查看着太监队伍,发现江九居然不在其中,心中一冷。
不好,恐怕是江九被人发现,叫人抓了起来。那金簪可还在江九身上……计划没成功,反倒把金簪也搭了进去。
宇文宜心中一紧,她直觉看向温十方。
后者自然是一个眼神也没给她,这叫宇文宜倒是有力气没处使了。
她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幸好自己早就留了一手。
这次就算是宋时微命好,下次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宇文宜想着,端着公主的架子跟着走完了大半个祭天大典的流程,就在要结束的时候,宇文宜等的终于来了。
“狗皇帝!你灭我苗疆,我还能叫你在这皇位上坐得安稳?!”
温芝用一张精巧的面具遮挡着脸,手上拿着炮竹包朝着皇帝就扔了过去。
“护驾!”
“护驾!”
温十方和宋沅兮纷纷挡在皇帝身前,宋沅兮扛着大刀,将皇帝护在身后,用大刀劈向那炮仗包。温十方眯着眼,看着骑在马上,打算逃跑的温芝。
“给本王拦着她!”
温芝见状不妙,将马背上的苗羽狠狠丢在地上,又丢下不少烟雾包,迷惑着将士们的视线,他们也被突然丢下来的苗羽吓了一跳。
“温十方!不日天花就将盛行!你们大琰就等着灭亡吧!”
温芝恶毒的大笑着,扬长而去。
周围的百姓一听有天花,立马开始恐慌地尖叫,哪里还管什么祭天大典?
他们冲破禁卫军的防线,四处逃窜,生怕沾染上天花。
温十方没有再继续追,叫上宋沅兮一起安抚狂躁惊慌的百姓们。
宇文熙立马跑到苗羽身边。
她是唯一的苗疆人,只有她应该知道天花如何解!
宇文熙将苗羽半抱起来,手悄悄地搭上了她的手腕,测着脉搏。
五脏移位,有不同程度的破损,恐怕没几息活头了。
苗羽瞪大着眼睛,看着宇文熙:“我……我不是……”
“你别说了,快告诉我天花如何解?!”
苗羽顿了一下,摇摇头,气息微弱地回答着:“天花……无解……”
宇文熙的心瞬间冷了大半,天花无解,那大琰的百姓怎么办!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的百姓被围城焚烧的惨象。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就当他心灰意冷的时候,苗羽凭着半吊着口气说着:“乌苏人……乌苏人的预言……”
苗羽还没说完,眼神开始放空,就连瞳孔也开始散打,宇文熙知道她只是要断气了。
但是他还没听懂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便有些着急地摇晃着她的肩膀:“继续说啊!乌苏人什么预言?预言什么啊?!”
苗羽只是用最后一丝丝力气抬起了手,好像在虚空想抓住什么:“嘉和哥哥,你原谅羽儿了吗?”
语气未落,那只手便无力的垂落了下来,从袖子里掉出的,是那只被捏的变形的银镯子。
宇文熙沉默半晌,捡起那一只银镯子,将它掰成大概是原来的模样,套在了苗羽微凉的手腕上。
“他从来没有埋怨过你吧……”
宇文熙仿佛看见了那天,凌嘉和早就褪去了铠甲,只是手上还拿着什么东西朝着浑身是血的自己走了过来。
自己以为他手里拿着的是暗器,便毫不犹豫地举枪,一枪就穿透了凌嘉和的胸膛他,只是他似乎并不是痛苦,而是解脱和浓重的不舍。
之前他不知道他究竟在不舍的什么?是苗疆?是苗疆百姓?原来都不是。
凌嘉和不舍的,从来都是那个自始至终都不属于自己的那个人。
温十方看着坐在地上的宇文熙,“快点起来,马上就要有一场真正锻炼你的机会来了。”
温十方说的是什么,宇文熙很清楚。
天花,就是现在最危险的问题,只是他们现在太过被动,就连天花会被散布在哪里都不知道。
宇文宜看着嘈乱的祭天大典,勾了勾唇。
这大琰越乱,她就越高兴……
皇帝看着乱糟糟的几天看大典,看着甚至有些百姓居然敢跑上祭坛,无意中竟然撞到了香坛!
一时间,小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哭闹声,大人女人的尖叫声,年纪稍大的朝廷重臣有的甚至被撞倒在地,温十方就近护着左相和几位重臣,宋沅兮也护着几个……
当晚的宴会,皇帝大发雷霆。
“祭天大典!一年一度,传到朕手上,不知是几百年了!居然出现的纰漏?我大琰这一朝怎么了?!叫朕日后如何去见祖宗!大琰就养了你们这一群酒肉饭囊的废物吗?!”
皇帝站在主位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宋沅兮和站着的温十方、宇文骁和诸位皇子等人。
他虽然起了针对温十方的心思,但绝对不会在祭天大典上动手。
这是对不起百姓,对不起大琰,更是对不起祖宗的事!
“皇上,我等在昨夜早已带人检查了祭坛周围,确实发现了有人对祭坛动了手脚,企图炸毁祭坛,但已经被宋将军解决。
今日甚至抓到了奸细,至于祭天大典被毁,则是苗疆大祭司刻意报复。”
底下的人大气不敢出,只有温十方站出来说着公道话。
皇帝看着温十方,依旧没什么好声音,只是脸不像刚刚一样冷着了。
“那摄政王以为如何?”
“苗疆被灭,祭天大典的时间每年都在变,没几个人知道祭天大典是何时何地,恐怕是有人做了大琰的内鬼。”
“那就先避其锋芒,我们伺机而动。”
皇帝说着。
温十方却看都没看皇帝一眼。
“叫本王避她锋芒?只要一日不除掉这个人,本王就一日不安心!来人!取刀!”
温十方冷冷的说着,身旁乔装成太监的暗四立马递上了温十方的刀上来。
一旁的宋沅兮也应和着:“对!只要敌人还在,我们就该死在马上,为大琰牺牲了又如何?!”
皇帝看着温十方的一声,就引起了这么大的附着力,不免往后小退了一步,突然想到了致命的天花。
强打着洪亮的嗓音:“好!那就等到天花的消息传来,朕就命摄政王温十方亲自治理!”
“父皇,儿臣也要去!”
“父皇,儿臣也去!”
宇文熙从一众皇子当中走出来,紧跟在他身后的是宇文晏。
宇文熙朝着父皇请命的时候,往后看了一眼他的好四哥。
宇文晏也抬眼看着他,那双眼睛仿佛在说:我怎么会叫你一个人抢了功劳?
宇文熙懒得看他,继续说着:“此次天花将会十分严重,儿臣愿同皇叔一同前往!”
宇文晏也紧跟着说着。
皇帝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不自觉的视线又落到了坐在轮椅上六皇子的腿上,不可体察地叹了口气。
“如此,那你们就都跟着摄政王去吧。”
“是!”
温十方只是希望宇文熙跟着,至于宇文晏?
他不在乎,如果宇文晏有胆子去,那就正好让熙儿练练手。
直到梁贵妃站在皇帝的身边,温声细语地说了几句,皇帝的脸色才彻底平和下来,挥袖说道:“晚宴开始!诸位爱卿都坐吧!”
温十方作为朝中唯一具有大半实权的人,自然是坐在皇帝的右下方,对面则是稍差他一等的左相。
左相惦记着温十方在刚刚保护他的恩情,于是举杯朝着温十方示意。
温十方本来是不想结交像左相这样的权臣的,但是宇文熙需要,于是他举杯点头,算是应下了左相的示好。
也有不少眼睛尖的大臣,看到了这一幕,也私下里讨论着。眼光时不时扫过宇文熙的身上。
宇文熙只当没注意,实在是有大臣的眼神太过直白,他便举杯示意。
如此有礼谦卑,实在得了一大部分大臣的赞赏。
甚至有人当场从宇文晏的站队中倒戈到宇文熙身边。
一群舞妓的表演刚结束,梁贵妃看着躲在一边喝清酒的宋时微和宋清洛,勾唇一笑:“皇上,臣妾听闻将军府的宋大小姐能歌善舞,况且怜贵人也弹得一手好琴,皇上为何不叫二人表演一番,为今日助助兴?”
梁贵妃的话顿时觉原本热热闹闹的宴会,一瞬间冷寂了下来。
且不说将军府的脸面,光是凭借着温十方心上人这个名头,梁贵妃就是在挑事。
那怜贵人是皇帝后宫的妃子,弹琴再好又怎么样?那是能给他们听的?
叫未来的摄政王妃当众跳舞给他们这帮老骨头看,是嫌自己命长了?
左相也皱着眉,看着梁贵妃的眼神越发不善。
宇文宜看着她那没脑子且不怕死的“母妃”,差点就笑了,只是用宽大的袖子遮掩着唇,有些尴尬的笑着站出来替梁贵妃解释。
“诸位,母妃只是吃多了酒,不留神说了胡话,各位不要在意!”
公主都这么说了,明摆着是给了大臣们台阶,大臣们也愿意给公主一个面子,顺着台阶刚要下时,那不怕死的梁贵妃有开口作妖。
“瑞儿!母妃没多贪杯,那宋大小姐歌舞一绝,怜贵人也是琴艺精湛,本宫这是给她们表现的机会!”
见梁贵妃执意作死,宇文宜也不拦着,毕竟她肚子里怀着龙子,父皇也该多顾忌几分。
皇帝果真将视线落在梁贵妃略微有些显怀的小腹上,思考着。
他不能驳了贵妃的面子,况且她还怀着龙子,便声音低着说着:“那就有请吧!”
这一声,便是敲定了宋时微和宋清洛必须表演了。
宋时微施施然的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身上穿着的是和温十方一样的绛紫色蜀锦衣袍,她虽然是跟皇帝说话,却直视着梁贵妃:“臣女启禀皇上,臣女以为在这大琰中,论歌舞,还是贵妃娘娘更盛一筹,不如?”
“不如叫贵妃娘娘上来舞一曲,也好叫本王开开眼,看看曾经的大琰第一才女是何等疯子!”
温十方接上宋时微的话,刻意的改变了最后几个字的读音,叫底下的大臣们忍俊不禁。
梁贵妃没想到温十方会站出来,替宋时微说话。
“皇兄说得不错,本王也是没见过,哎?既然贵妃娘娘是才女,那一边弹琴一边唱歌也是没有问题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