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还有些许疼痛，宋恬放慢了脚步，手默默掐算着念念父母的方位。
怎么一个在南，一个在西？这是分居了吗？
看念念期待的样子，宋恬把话吞了回去。
期间不少出租车路过，都放缓速度问要不要打车。
宋恬微笑着说不用，谢谢，然后司机嘀咕几句后都扬长而去。
念念毕竟阴气重，可能会影响到人。
走了两个小时，终于走到念念父亲的住处，黑灯瞎火一片。
站在门外，念念对着宋恬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爸爸和弟弟在睡觉，我们不要吵到他们。”
“可你不是想看看你爸爸吗？”
宋恬蹲在她身旁，以极小声的音量说道。
念念纠结地拧着自己的衣角，“可是，我们进去的话会吵到他们的。”
“没关系。”
宋恬轻轻把门一推，门竟开了。
“爸爸和弟弟总是忘记要锁门睡觉。”
念念小声嘟囔着，踮起脚尖，悄悄地走了进去。
屋里一股极浓郁的酒气，熏得宋恬往后倒退两步。
不过两分钟，念念就退了出来，还轻轻把门掩上。
“姐姐，我们去找妈妈吧。”
念念眼眶红红的，她哭过。
宋恬看着她倔强的小脸，疼惜地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路上，念念一蹦一跳的，可跳着跳着，她停下了脚步。
“姐姐，为什么爸爸不要我啊？为什么爸爸一定要和妈妈抢弟弟？”
念念极用力地掰扯自己的手指，嘴角快要咬出血来。
“姐姐，爸爸为什么不爱我？”
忍了一路，念念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宋恬翻遍整个脑海，都找不出话来安慰可怜的孩子。
总不能直接说你爸重男轻女吧。
正急得舌头打结的时候，念念却止了哭声，“还要去找妈妈，妈妈不喜欢我哭。我每次哭，妈妈都说我没用，净知道哭。我不能哭。”
这双小手一晚上都在擦眼泪。
宋恬抱起念念，决定转个轻松的话题。
“念念，你以后想成为什么啊？”
小女孩眼睛一亮，“我想成为一只小猫，最好是黄白色的，胖乎乎的。”
“嗯？为什么想成为一只小猫呢？”
念念把头贴在宋恬肩上，“因为以前我们家就有一只小猫，叫做乖乖。它很可爱，爸爸妈妈都特别喜欢乖乖，后来爸爸妈妈离婚的时候，他们除了抢弟弟，也在抢乖乖。”
宋恬后悔了，这么多问题怎么自己就挑了这个来问。
她年纪是小，可她不是傻子，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念念比划着乖乖的模样，“如果我是乖乖，爸爸妈妈是不是就会抢着要我了啊？”
一瞬间，念念眼里的光就黯淡了下来。
“可妈妈也不喜欢我，她总说我是个拖油瓶，如果不是因为我，妈妈不会过得这么辛苦。”
宋恬现在真想弄个什么上刀山下油锅的诅咒给那两个不配当父母的人。
怎么做父母不需要通过任何考核呢？
但凡对念念上点心，念念也不会在车里被活活闷死。
压住内心的怒火，宋恬和念念一路闲聊着，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念念母亲的住处。
此时厨房已经亮起了灯。
“姐姐，我妈妈是卖包子的。我妈妈做的包子可好吃了，可是妈妈要很早起来准备，她总是说我偷懒不愿意起来帮她。”
隔着两棵树，宋恬看到念念母亲正在厨房忙碌着，不时还重重锤腰，一脸倦意。
“咦？妈妈的车不见了，那是爸爸妈妈刚结婚的时候买的。都怪我，在车里睡太久了，害得爸爸妈妈为我大吵一架。”
委屈的小脸又皱到了一起。
宋恬伸手抚开念念脸上的不开心，“念念，记住，以后一定要为自己开心而活，知道吗？你这辈子太想着要爸爸妈妈开心了。下辈子不要做一只小猫，做一个开心快乐的小孩，好吗？”
念念眨巴着眼，似懂非懂。
为自己开心而活？
“姐姐，那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开心吗？我很开心遇到他们，可他们开心遇到我吗？”
宋恬哽了下，怎么这小孩问的问题都那么难回答。
“天底下每个父母都会很开心遇到自己的孩子。”
宋恬搬出了标准答案。
念念咬了咬指头，“可妈妈总说要不是因为有了我，她才不会和我爸爸在一起。后来他们有了弟弟，还是天天吵架打架，”她撸起袖子，“看，这是爸爸喝醉酒打我留下的。”
看着念念手臂上的伤疤，宋恬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
“他们总说我是姐姐，要让着弟弟。每回弟弟受伤或者闯祸，挨揍的都是我。”
宋恬实在是不忍心再听下去了，念念生前实在过得太苦了。
厨房里的女人丝毫没感受到念念的出现，还在操劳着包子。
“念念，无论爸爸妈妈爱不爱你，你都先学会爱自己，好吗？”
没想到念念立刻摇了摇头，“不，妈妈是爱我的，她只是太累睡着了，才会忘记了我还在车里。我没有怪她，而且她后面也送了我一个大房子，妈妈是爱我的......”
念念比着那房子的尺寸，“四四方方的，可以遮风挡雨，可就是没有门和窗。”
她的目光落过远处的一个垃圾桶那，激动地说道：“看，姐姐，房子。”
宋恬顺着念念指着的方向望去，垃圾桶旁躺着一个大纸皮箱。
可念念并没有意识到那只是别人抛弃的垃圾。
以前经常在那样的纸皮箱里度过一个又一个昏昏欲睡的早晨，而妈妈在店门口吆喝着招揽顾客。
“为什么房子会被丢在路边呢？”
宋恬捂上念念的嘴，“够了，念念！”
对上她讶异的双眼，宋恬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保持平静。
“念念，一定要学会爱自己，先为自己着想，知道吗？
你来到这个世上，就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无人可取代。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是一份天赐的礼物。
所以，念念，以后一定要为自己而活，可以吗？”
念念低下了头。
宋恬感到肩膀似乎落下几滴温热。
“嗯，谢谢姐姐。”
不知道她这声“嗯”是否真的明白了，但都足以让宋恬鼻尖发酸。
晨曦冲破天际，东方泛起若隐若现的鱼肚白。
时间到了，一条铺满彼岸花的路出现在脚边。
宋恬放下念念，“念念，你是我遇到的最善良的小孩。下辈子一定要开开心心的。”
念念依依不舍地往前走去，在道路即将完全消失之际，她回头看了眼母亲，然后笑着对宋恬挥挥手。
“姐姐，这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谢谢你陪我。”
说完，便再也没了念念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