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甩出一道沟壑激起巨大波动，僧人们皆被震飞数丈，自知对方已手下留情且并无抗衡之力。
“速速离开此地，妖灵已碎再无完丹，何不放过造就浮屠。”
良人在采桑宁惊愕下淡然走出结界，身形修为毫不掩饰，僧人面面相觑黯然退去。
惊恐发作的秦长平还在癫狂咆哮。
“不许走，你们给我回来，回来把他们都杀了，宝库里的金银珠宝我全都送给你们，回来杀了他们……回来……”
谷雨狠狠将他踹倒在碎石坟头前，天雷突作巨响。
秦长平吓得趴在碎石碑里，胡乱爬行。
“你们都是死人，我不怕……我不怕你们……”
“看到没有，你们的好儿子娶了一个妖，还生了一个不人不鬼的妖女，你们开心吗？”
秦长平哆嗦的躯体怎么也爬不出满地破碎的石碑，肮脏谩骂逐渐变得赢弱害怕，哭嚎声、忏悔声连绵不绝。
“你们有没有后悔过，后悔对我没有一丝舐犊之情，如果重来一回你们还会放弃我吗？”
“呵呵……还是不要重来了，我这一生满目疮痍，惨淡收场……”
“下辈子别把我带到人世了……”
秦长平趴在碎石碑中，一块一块将它们捡起来抱在怀里自言自语，哭笑难分。
这一切在小雪眼中并无快感，种种过往分不清谁对谁错，可又实实在在的把每个人扯进无休旋涡折磨致死，无声的两行血泪划过苍白如血的脸颊。
一只纤细且强劲的手臂向小雪伸来，想给她一点力量。
小雪难以置信。
“你不怕我？”
谷雨咧开还残留血渍的嘴角摇了摇头，温柔的替她擦拭脸上的血痕。
小雪不禁涨红了眼眶，顷刻委屈奔流而出。
“我是妖，世人都视我如洪水猛兽，我阿娘一生从未害过人，却还是死于那些自称正义之人手上，如今我已寻到让阿娘牵绊一生的父亲，得知他没有负我阿娘，我已心满意足，可以同他们一起去了。”
“我不要你死。”
谷雨泪流满面，他不懂世人口中的妖邪，只知晓眼前这个相处半月的女孩心地良善，连路边的小野猫都喜欢她。
小雪苦涩笑道：“谷雨哥哥，遇见你真好！”
小雪笑着擦掉眼泪不顾谷雨的阻止，艰难爬起向良人二人方向重重磕头。
“仙长，从一开始我就骗了你们，那日是我在破庙故意掀起妖风引你们来，这一路的诓骗我不敢为自己辩驳，更不敢奢得谅解，只求手刃秦桓，方得一死。”
良人轻声道：“我们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你虽然骗了我们，但也不全是，你没有对我们生出恶念，便是你初心所在，妖不一定害人，人也不一定是好人，你杀他，只是因果循环，他该死，是他不念手足做了有悖人伦的事。”
小雪泪如雨下，再也哽咽不出一句话，在良人脚下不停的磕头。
采桑宁将她扶起来。
“不要哭，不要抱歉，你娘亲会为你感到骄傲的，她如愿以偿了，你该高兴。”
小雪泣不成声：“小雪何其有幸能遇到你们……”
满脸懵住的谷雨看着二人人一前一后离去的方向，暗喜小雪已然无事，转身一脚踹倒正要逃跑的秦长平。
此时他早已没了刚见时那般道貌岸然的嘴脸，蓬头垢面的弓着腰趴在地上哆哆嗦嗦抖个不停，嘴里不停念叨不清不楚的话。
“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就让他一辈子在我父亲坟前忏悔！”
悲愤交加的小雪双手凝出霜珠，顷刻间秦长平的身上就被一层冰霜覆盖，僵直的身体发出惨叫，成为一具真正跪在坟前的冰人。
战乱之年人的性命犹如草箕，更别说是罪人，怕是连烂泥都不及，秦长平不甘堕落幽州之地瘦成驼马，日日为出逃做准备。
终在重见天日之时用了哥哥秦时的身份新生，十六年苟且偷生没能为他换来安乐，夜夜惶恐，终得报应。
次日，登赢城中飘下无尽血书。
“秦家二公子秦桓违背祖训，有失伦常，弑兄顶替，谋害其兄秦时妻女，惨招其兄魂魄索命。”
血书一出，城中百姓皆呼罪有应得，纷纷闯进庄子唾弃跪在坟前的冰人。
偌大的秦宅人散马跑就此凭空没落，久而久之竟成为登赢城中一处风景。
凡有不忠不孝的无情之辈都会被遣送至此与冰人秦桓共同忏悔，整顿了好一番繁华盛世中污秽之气。
小雪妖灵已毁，最后一丝灵力也在手刃秦长平散尽，已与常人无异，只身孤弱没有去处又被谷雨领了回来。
不知何时来到马厩的采桑宁靠在马车上，似笑非笑着看谷雨给马匹套缰绳，问道：“你那日哭天抹泪的话，还做不做数。”
“做数做数，当然做数！”
谷雨连头都没回，套好缰绳才发现站在采桑宁身后的小雪，脸紫的跟茄子似的，自己也难掩惊慌。
采桑宁回头对小雪说：“你可愿跟着谷雨回琅琊，他这个人没一点好的，胆小怕事，又是个穷小子，有时还油嘴滑舌，说不出什么好听的，总之以后有可能讨不上媳妇。”
小雪皱着眉回答：“谷雨哥哥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谷雨激动之意难以言表，将周围过路的伙计都忍不住吐槽他实在好命。
杵在马厩傻乐的谷雨如同瘫软的泥巴，软绵的双脚更是不知前路，摔倒在马蹄下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谷雨道：“你当真愿意随我去琅琊？”
“只要谷雨哥哥不嫌弃，随他何处小雪都愿意。”娇羞的小雪双眸越发水灵通透。
“不嫌弃不嫌弃……”
谷雨的脑袋跟随双手摇的像个拨浪鼓，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二人没一会儿就手拉手的在马厩就开始玩闹起来，欢笑声绵出不穷。
良人已在客栈门口等候多时，只身坐在黑马之上，手中还握着另一条缰绳。
采桑宁迈着略显促拘步子，盘算如何解释昨日拔刀相向的糗态，自己都当他已经离去了，这会儿又出现是个什么意思，难道是自己多想了，他并未瞧出什么。
良人将车马交给谷雨二人。
“浔阳湖离这不远，就此别过。”
采桑宁硬着头皮接过缰绳，目送黑马的屁股走到城外停下，才转身与谷雨他们辞别。
“别嚎了，你们好好的。”
小雪越过马车远远向采桑宁拜谢，见那看似平庸的面上多了些柔和，眼中更有一丝让自己平静的光，再抬头时已不见二人踪影。
马车出了登赢谷雨悄悄打开手中布袋里面竟有几粒丹药，泪又崩了。
“我曾跟仙长说过，人不可貌相，有一日我开玩笑说想跟着仙长修炼，他还嘲笑我是个没有资质的废材，笑话了好几日，现在却……”
小雪明白采桑宁留丹之意，自己虽只是半妖又散去灵力却也比常人寿命长上好久，如今留下丹药再加上自己辅助，谷雨幸可享百年长寿。
小雪泪道：“人不可貌相，仙长应该说的就是谷雨哥哥。”
谷雨一抹泪牵着小雪的手说：“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仙长失望，更不会再让人欺负你。”
小雪点点头，两人相拥而泣回了琅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