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良人与采桑宁相视一眼,没有再仔细追问。
良人递给店家一个金元。
“多有打扰,你不必慌张,我们只住一晚便离开。”
“好好好,既然来了我就不多说了,几位好生去歇着。”
店家嘻滋滋的拿着金元吩咐伙计,准备些吃食热水,又与马夫一起搬拿物品把马车赶入后院。
采桑宁跃上房顶,一眼望去万家灯火,与街道上的黑暗不拘一格,像是一块富饶的土地被很多条黑色银河割开,透露出不平凡的诡夜之色。
夜色催更,一声马惊滑过。
采桑宁好梦被惊醒,就见良人推门而入,一同前往后院查看。
二人刚一进后院就被眼前景象惊到,马厩旁的三五匹马,不知是被何物死死缠住只露出头尾,其中一匹马拼命的挣脱缰绳发出阵阵凄惨叫声。
再一看,地上还有四五人也被缠绕在地痛苦扭动。
马夫在一旁已被吓破了胆不敢动弹,见到采桑宁二人,立马大叫:“仙长救命……”
话音刚落,只见一簇黑色触角像只巨爪伸向活物,马夫吓得坐在地上哭喊。
采桑宁上前止住良人,在他脚下丢下结界说道。
“你别动,我一个人够了。”
采桑宁拔出荼瑶飞身前去,斩断几截黑色触角冲着马夫大喊:“快闪开。”
可马夫根本使唤不了自己的腿,惊恐至极的大喊救命,黑色触角迅速缠上他的脖子,眼看要被触角淹没。
采桑宁甩出荼瑶,软剑出鞘如流星流动黑夜,四处落下截断黏腻的液体。
那些断了的触角在地上扭曲成黑水消失。
马夫抱头鼠窜,躲在良人身后哭嚎:“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那些触角似乎长了眼睛似的,散开马匹伸向采桑宁。
采桑宁胡乱挥斩一通,那恶心的黏液喷散的到处都是,重新长出新的触角,根本斩不尽,反而断掉后生出更多。
良人站在结界中找出端倪,指着马厩旁的一团黑色浆糊。
“在那里,斩杀源头即可。”
采桑宁见状迅速击退触角翻起追赶那团流动的黑色浆糊。
奈何那团东西很是狡猾,似一摊活水流入湖中般自在,东躲西藏,变幻莫测,跐溜一下没入街道拐角便不见了踪影。
采桑宁懊恼的回到后院看着满地狼藉,沮丧的很,着实气不过这世上还有比她更能逃的东西,转身进去前院把躲起来的店家揪出来丢到后院。
“快说,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有半分隐瞒,我现在就要你手脚分离。”
店家哆哆嗦嗦伸头出来,地上的马匹死状扭曲,马身干枯僵硬,吓得脸色惨白一下坐在地上,又见腿边竟是一具人的尸体,也如那马身一般只剩躯壳,已看不清面貌,骷髅头上黑洞洞的眼眶更是瘆人。
店家连滚带爬缩在院门后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念叨:“她来了,她来了,她又回来了……”
“谁、谁回来了?”
马夫上前拉过店家叫他说个明白。
店家跟失了魂似的,不停的重复这几句,声泪俱下的跪倒到在良人面前哭求。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我把金元还给你们,求仙长放过我们一家……”
采桑宁道:“你在怕什么,只要你说出来,我就放过你,不然我们就在你的客栈等着她再来。”
店家一听哭诉的更凶了。
“你们放过我们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许是店家的哭喊声太过哀绝,一位妇人牵着两个八九的孩子从前院冲出一齐跪倒。
一家四口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任凭采桑宁如何逼问也不再多说一字。
良人预感此事不一般,只得将采桑宁拉住回屋子,自己与店家交涉。
良人谦逊有礼中,在他面善话软的担保下,店家夫妇才松了嘴。
“原本九江是远近闻名的富饶之地,百年来人人安家乐业,每年到此的各地商贩骆驿不绝,繁荣昌盛,可这一切都在八年前的一夜之间改变。
我还记得那时正值年关,九江城进入一年中最是繁盛时期,八方商旅齐聚此地,贩卖各地产物,城中百姓也都出门采买置办年货,城内外每日都是人欢马叫,热闹非凡。
那几日生意极好,每日客满如患,街道上的客栈都住满了,连马厩柴房房都有人抢着入住,我们一家每日忙的饭都没时间吃,就连夜间街道上也满是各路的商贩,我家夫人还挺着大肚子也出来帮忙招呼客人,那晚夫人突然腹痛不止就要临产。”
店家突然哽住,抬起头望了一眼窗外,脸色苍白如纸害怕回想那场景,擦了一把泪继续讲述。
“父亲派遣兩仆人前去请稳婆,却迟迟不见回来,父亲以为是那仆人贪图享乐误了大事便亲自去请,丑时才拉着一稳婆回来,可料那稳婆折腾到天亮却说我夫人怀的是双胎,难以下盆,恐会难产。
眼见我夫人疼痛难忍,稳婆让我们去请郎中过来施针可保得大人与腹中孩子,母亲许是过来人,震惊过后连忙让父亲带金银前去巷内去请郎中。”
店家突然停住,看了一眼独自站在楼阶旁的妇人,崩溃哭喊:“夫人双胎本事喜事一双,可偏偏不能如你所愿。
父亲直到午时都未寻得郎中回来,夫人的凄喊声逐渐衰弱,稳婆又在一旁大叫夫人出血晕过去了了,母亲被吓得站不住脚,我也一时被吓傻了,心中更是没了主意。
惊乱之中有仆人满脸是血跑进来哭诉城里死了好多人,城中一片混乱,他与父亲在回来的路上被突然袭击,郎中跑了,父亲去追时被冲散,怎么也寻不到父亲便回来了。”
“母亲一听险些晕过去,好在母亲少时跟随父丈在军营呆过几年,惊惧之下很快强撑过来稳住阵脚吩咐大家封锁院门,心急如焚的母亲既惦记父亲又怕耽误夫人与孩子,只得冒险带着仆人再去寻找父亲与郎中,只那一走便再没了回头路。
当时夫人已使不出一丝力气,止不住的血染红了整个床褥,气若游丝的吊着一口不甘的气,外面的惨叫声一阵阵传来,就在我以为一切都要完了,一位道长从天而降,浑身血迹斑斑,听见我夫人微弱的哭喊声后进来给施了一道法术。
夫人竟神奇的顺理产出两子,那道长将两子交与我手中时,我都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说到此处,店家情绪激动,又哭又笑,仿佛那日景象如同昨日刚发生一般。
采桑宁听的入神,甚至将不明触角的问题抛在脑后,见店家停下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良人扯了扯采桑宁的衣角,又递给店家一杯热茶。
“城中杀戮就是那个东西?”
店家颤抖的双手接住,全身蜷缩在一起,表情扭曲了一瞬,看着良人点头又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敢出去……”
几人听着心里也越发不是滋味,静静等待店家情绪平静。
半响,店家心境缓和不少,声音越发低哑。
“后来父亲母亲与仆人一个也没回来,一个月我都没打开过那扇门,直到一个多月后听到门外陆续传来哭喊声,夫人忍不住将门打开,那一幕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街道上森森白骨,惨绝人寰,到处都是尸身堆积起的腐臭气味,分不清是男是女,遍布整个大街小巷。”
“都……都死了。”马夫吓得坐在地上,面色一阵白一阵黄。
店家捏着手中凉透的茶盏,面如土色。
“全都死了,有些人在大街上痛哭哀嚎,有的人在尸堆里翻着翻着就吐了,还有被惨状吓得说不出话也哭不出来,几十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搬运这些尸首七日,才全部清理完拖出城外焚烧,大火整整烧了数月才熄灭,街道上血迹斑驳任凭怎么冲洗,也无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