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婳进了容府的第一日,便被安排住在了一处偏僻的院子,离府中主子所住的院落,隔了老远,平时想走过去,也要费些脚程。
容湛也只扔了两个伺候丫鬟和一个婆子在院子里。
都是从庄子带回来的,那婆子,还是同沈知婳不对付的那个,可见容湛对沈知婳有多少不满。
可沈知婳不在意,她一心想着的,便是好好养胎,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靠着他,坐上容府少夫人的位置。
婆子不是瞧不出沈知婳欲母凭子贵的美梦,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
当天夜里,送到沈知婳院子里的膳食,还是冷的。
可见,婆子已将白日里,沈府并不待见这位抢了嫡姐夫婿的二姑娘的事,告知了府中主子。
与沈家的婚事,何其重要,却因为沈知婳一人心计全毁了。
沈知婳在容府的日子,岂能好过。
看着眼前的冷饭冷菜,沈知婳心中憋闷着怒火,却还是忍了下来,想起沈家如今没有人保她,她已经没有后路了,她必须留在容家!
沈知婳咬着牙,将那些冷饭冷菜,送进了嘴里,却还是忍不住掉眼泪,吃冷饭吃冷菜,她在沈府……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哪个人不是恭恭敬敬的伺候着她这个二姑娘。
这一对比,沈府这个暖窝顿时便比容府这个冷硬的床板舒服,可以沈知婳如今的处境,却只能受着。
将冷硬的米饭吞了下去,一边无声的哭,心里一边在咒骂着沈家那些绝情绝义的人。
若非偏袒沈知书,自己现在在容家岂会这般难过。
都怪沈知书,就是沈知书这个贱人,将她害成现如今这般模样!
她摸着肚皮,低声道,“儿子,你可得争气些,娘以后的好日子,就靠你了。”
只要是生出个儿子,在容家便能翻身,哪怕容家再怎么不将自己当回事,还能不将亲生孙儿当回事吗!?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脚步声,沈知婳连忙擦拭去脸上的泪痕。
只见是伺候自己的婆子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将那碗汤药重重的放在桌上。
沈知婳看着那碗汤药,顿时警惕的看着那婆子。
婆子冷笑,“姑娘怕什么,保胎药而已。”
言语间,还带着浓重的嘲讽。
沈知婳对着婆子却半分都不信任,盯着那碗药看了许久,还是没有喝,她满脑子里想起的,都是沈知书说的话,容家不会留下这个孩子……
她咬咬牙,对那婆子道,“你出去,我自己会喝。”
那婆子骂骂咧咧出了院子,却没急着走,放轻了步子转了回来,猫在外头偷偷看着屋子里的沈知婳,亲眼见到沈知婳将药喝了,这才迈着得意的步伐离开。
而屋子里的沈知婳,察觉到院子外的人走了,这才放下了药碗,端着另外一碗根本没喝半口的药,走到窗口,尽数倒掉。
容家不准备留下这个孩子,她就偏要生下来!
当天夜里,沈知婳冷得向丫鬟索要取暖的,丫鬟却是敷衍,只
给了还未生起火的盆和炭,都得她自己生火,费了许久的劲。
等到她终于爬上床休息,累得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梦里却还做着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翻身成了容家少夫人的美梦,沈家的人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
门窗被捅破一个小洞,从外头吹进来一股烟,夹杂着淡淡的香味,迅速被屋中的热意散发。
屋中的沈知婳睡得更沉。
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子将门迅速撬开,来人步子轻而慢,踏进屋中,鼻子以下的面容被蒙住,只留出一双眼睛,在漆黑的夜色中,更显阴翳。
他一步一步靠近床榻,从怀中取出药瓶,另一只手扯开沈知婳微张的唇瓣,将药液喂了进去。
目光在触及沈知婳那一张脸时,眼神明显阴沉。
很快,他便收好了瓶子离开,屋子里的香气在一点一点消散。
直到他出了院子,躲开守卫,翻墙离开容府时,随意扯下了脸上蒙面的布,嫌恶的擦拭去方才碰了沈知婳的那只手,随后扔在地上,在月光的投射下,隐隐可见那张阴沉沉,却难掩出色的容貌。
萧续。
当天深夜,容府后院一阵喧哗,吵闹得让人睡不着觉。
容湛站在院外,一身白衣在月色的衬托下更显冷寂。
先前端药的那婆子跟在容湛身后,低声,“公子且放心,那孩子定然保不住,这药猛得很……”
容湛冷眸瞥了那婆子一眼,后者当即笑着闭上了嘴,再不言。
郎中从屋中出来时,谨小慎微,说话也小心翼翼,生怕被牵连,这里头的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不言而喻,这还未成亲,就先搞大了旁的姑娘家的肚子,可见这容家的公子也并非像京中传言的那般。
想来,沈容两家亲事告吹,多半就同这事有关。
这富贵人家的内宅之事,当真是复杂,屋里头那姑娘小产,只怕就是这容家,谨防生出来个庶长子影响来这容公子将来的名声,故而下此狠手。
再看这容公子,现如今这般惺惺作态,人心隔肚皮,真是可怕。
听到沈知婳小产,腹中的孩子没了,容湛薄唇微微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他这才好心情的抬步迈进了屋子中,屋中,沈知婳躺在床榻上,神态傻怔,一直掉眼泪。
看见容湛的那一刻,眼中神色陡然变化,像一头野兽一般挣扎的药扑向他,“是你!是你杀了我腹中孩子!是你!”
“你这个骗子!伪君子!魔鬼!”
“我当初怎么会看上你这个人渣……”
旁边的婆子死死的抓着床上挣扎的沈知婳。
容湛此刻听着这些辱骂声,连先前翩翩君子都懒得装,冷笑的看着眼前的疯女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也敢算计我。”
“若非你从中搅合,我与姩姩早已定下婚期……”
一边说着,他一边用力的扇了沈知婳几巴掌,直到人被扇晕过去,冷笑一声,从身边丫鬟手里接过帕子,擦拭去手上的痕迹,对一旁的婆子吩咐,“看
好她。”
婆子恭敬,“老奴晓得,绝不会让她踏出院子半步。”
从院子离开后,侍卫跟上容湛,“公子,派去查探的人来回,接送的马夫,以及守门的婆子,都没有什么问题,确实都是沈家二姑娘给的银子,听的吩咐。”
容湛眸色冷沉,“继续查。”
从沈知婳到沈家退婚这事,诸多证据人证摆在眼前,他始终觉得太过顺利,前前后后不过几日,就像是有人刻意将事情安排好了,将人证和诸多蛛丝马迹摆在了眼前。
可沈知婳一个内宅女人,说直接些太蠢没这本事,最多就是在汤药上造假,意图用腹中胎儿进容府。
容湛直觉,沈家退婚一事,定然有问题,只是这背后操纵利用沈知婳的人,究竟是谁?
晋王的人?
容湛面色凝重。
而此时,赶了几个时辰的路,沈知书和上官源终于赶到了寿山,摸黑上了寿山。
“什么!?你大老远的把我带来这,就是给你找路?”
“还是三更半夜?”
上官源顿时声音都提高了,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他还以为是带自己来踏青,毕竟这沈家和容家的婚事也退了,自己和沈知书也算有缘份,这要寻个成亲的,那妥妥的门当户对的合适不是?
那提前培养一下感情也在理?
沈知书讪笑两声,提着灯笼,推着上官源往里头走,“思虑不周,思虑不周,休息一晚,明早天亮了再找。”
上官源停下步子时,看了沈知书几眼,叹了叹气,“罢了罢了,灯笼给我。”
“这寿山我来过十几回,若说是要避开大道的官兵哨卡,寻一条偏僻的小路,问我还真对了。”
“那些个当兵的,眼神可都不好使,好几回从边上过,都没瞅见小爷我。”
这山上猎物多,他还年少的那会儿,时常就跟着几个猪朋狗友,天天抄这没几个人知道的小道上下山,那些个官兵也是蠢的,这么多年,也压根没有发现。
提起这事,上官源脸上的得意都快溢出来了,这都够他吹三年了。
而他显然忘了,眼前的沈知书,她爹是昭武将军,也是个当兵的,还是个兵头头。
沈知书意味深长,“要不你也去当个兵?”
上官源讪笑一声,扯开了话题,“你怎么突然想找什么小道,而且,怎么没见上回跟在你身边那个护院?”
还三更半夜来找,好似很急。
就带了个小丫鬟,方才还留在客栈了,怎么还把萧续给扔下了,就不把半夜再外头遇上什么危险?
沈知书沉默片刻,又不好将晋王谋逆之事告诉上官源,可听见上官源提起萧续,她这心里头就觉得怪异。
“你对我那护院挺有兴趣?”
她狐疑的盯着走在前头的上官源,两个人要不认识,就见过一回吧,有这么印象深刻?
上官源走在前头,都能感觉到沈知书在后头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活像是自己会抢走似的,心里头纳闷,不就是个护院吗?
那木头
长的一张脸,虽然是不错,但能有小爷俊俏?
“没,就是瞧着,觉得长得不错,当个护院可惜了。”上官源随口一说。
沈知书倒是摸了摸下巴,仿佛真在细细考量,半晌后道,“确实是可惜,就是不知道京中哪里有公子卖艺的地儿,他字写的还不错,应当能赚不少……”
这话一出,前边走着的上官源险些崴脚,这沈家姑娘,这一张嘴,可真能说,呱呱呱呱的,可当真不像个大家闺秀,也不怕别人听了笑话。
不过,他就喜欢这么直接不做作的!
想法上脑,他当即试探的问,“你现在也和容家退婚了,到底都是要成亲的,有什么想法没?”
沈知书现在满脑子就想着找到解决的法子,上官源的话,张嘴就随意的敷衍了两句,“什么什么想法,能有什么想法?”
上官源:“这外貌家世啊,可都挑一挑,关键得有银子花……”
说着说着,他就差指着自个儿的说,“重要的是,可以多看看身边的人,说不准就有合适的,你说是不?”
上官源说着,还想停下来步字去看沈知书。
沈知书听了,心里莫名的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外貌…。萧续外貌不差,挺出众。
家世,他怎么说,也算个皇子出身。
至于有银子花……上辈子,他下属就差把整个皇宫的宝贝搬到萧府后院了,真不差她花。
这么一想,若没净身,萧续还是个良配?
可这个想法刚浮现在脑中的时候,沈知书就被自己吓到了,她连连摇头,把这可怕的念头晃出脑袋,心想:可真是造孽。
“罢了,还是一个人好。”
上官源听着她话,是意识到,她方才还真想了一番身边的合适人,顿时兴致就上来了,“一个人怎么能比得上两个人,你要是嫁给我,我上官家那么大的家业,可就都给你管了!”
那太子和晋王争来争去的,可不就为了和他们家扯上点什么关系么,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可实打实的香饽饽。
闻言,沈知书瞟了前面的背影几眼,倒还真细细的想了一番。
等所有事情解决了,她到底是想过上舒心的小日子。
眼前的上官源,长相家世确实没得挑,除了爱逛窑子,这品行也还行,有上辈子的相处,也算是知根知底,若是真要成亲,找他搭伙,是可以。
就在沈知书还在想着的时候,前面得上官源提着灯笼,环顾了四周,道,“就这附近了,有阵子没来了,我看看。”
沈知书这才收敛心神,跟在上官源身后。
确实有一道隐秘的小道,常年被杂草丛盖住,夜路走着有些危险,若是不熟悉,很有可能就摔了下去。
“话说,你找这么一条小道做什么?”上官源一边带路,带着沈知书认附近能作辨识的树或是山石方位,一边好奇的问。
沈知书随口回道,“不是要春猎了么,我寻思着认多条道,要是觉着无聊,也能自个儿下山走人。”
她随口胡诌
这么一句,上官源还真就当真了。
“那你要是觉着无聊,到时候来寻我,我带你上玉满楼去,听闻弹琵琶的姐儿,又学了首新曲子,可以去听听。”
沈知书应下,“成。”
两人认了一夜的路,最后挖了条道儿,直接烤了些猎物吃,填肚子。
见这烧起来的火,竟然半点炊烟都没有,沈知书眉梢一挑,“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
将这道挖了,直接将那烧火的炊烟引走分散,便不会飘上空,被山上的巡逻的士兵察觉。
上官源很少被夸,何况是这些不入流的东西,都是他吃喝玩乐时学来的,说白了就是登不上大雅之堂。
可这会儿,就是突然被这么夸了,这心里头还真有些美滋滋的,顿时扬起笑脸,凑近沈知书,“想学吗,我教你。”
沈知书也被他这种兴奋的情绪所感染,勾了勾唇,“学。”
当天夜里,上官源从挖土,顺道教到了各种外头生存的简便技巧,两人一夜未睡。
一直到上官源都困了,昏昏欲睡的时候,沈知书却还是很清醒。
直到天快亮了,才作罢,放上官源歇息了一会。
沈知书自己靠坐在树下,看着微微露白的天空,想起上辈子,沈家出事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夜色,她一个人看着天从黑的,逐渐变亮。
那是最难熬的一夜,她从天黑哭到天亮,直到一滴眼泪都再掉不下来。
不会再有了。
她不会让相同的事,发生第二次。
…
次日,两人赶回京城,上官源答应沈知书,将寿山的路线图绘制下来,给她送去,两人这才在城门处分开。
一夜未回,绿萝担心不已,紧紧跟在沈知书身后,“姑娘,上官公子没对你做什么吧?”
像她问得这般直接的,也是不多。
沈知书听着,觉得有些好笑,转过头来看绿萝,“你怎么对他印象这么不好?”
绿萝撇撇嘴,“京城里,就数上官公子的名声可算是最差的了。”
还成日里逛窑子,可见是好色之徒。
沈知书笑,“往后对他改改观,虽说是爱逛窑子,可他品性不错,是个可信仗义之人。”
绿萝却不信,“那京城里那般传言,总不能是空穴来风……”
提及京城里的传言,沈知书却是意味深长,“传言不可尽信,你看容湛,外头传言那般好,可他实际是个什么品行?”
“你再听听,外头传言你家姑娘我,柔弱不能自理,出门三步咳,七步倒,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也是真的?”
绿萝顿时语噎。
听自家姑娘这么说,好像这京城里的传言,确实是不怎么能信。
“可姑娘往后还是不能同外男往来那般频繁,这事要是让旁人知晓了,姑娘今后还怎么说亲?”
本就因为退亲一事,京城中这两日有关姑娘的事传得是沸沸扬扬的,说什么的都有,可实在不是好事。
现下多是议论沈家,这还没大富大贵了,就瞧不上容家,悔婚退亲了。
都说沈家大姑娘是鼠目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