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书刚走到沈夫人院子，后头还跟着绿萝和萧续，可当沈知书要推开屋门进去之际，却听见了沈夫人的话，她脚步顿时停住。
站在屋外，屋中的声音却格外清晰。
“当年，知婳的生母对沈家有恩，若非她，我与将军只怕是深陷陷阱，如今哪里还能躺在这里……”
这是沈知书第一次听见，有关沈知婳身世的事。
难怪上辈子，为了保住沈知婳，沈家捅出沈知婳并非沈家女儿的秘密，竟是因为，她是恩人之女。
反而是自己这个亲生女儿，若非萧续……
李妈妈已经不只一次听见自家夫人说着当年的事，总觉得夫人对于当年之事，总觉得对知婳姑娘有些愧疚，又因着那些恩情，对知婳姑娘又格外宽容，可夫人的这些想法，终究是已经过了十几年了。
她劝说道，“夫人，将军说的也是在理，纵使二姑娘的生母对将军与夫人有再大的恩情，可她生父当年却险些害死了大姑娘，夫人可莫要忘了大姑娘这些年来断断续续的病是什么时候落下的根。”
“如今，大姑娘的婚约又被毁，又遭二姑娘那般算计，夫人也不该再对二姑娘心软才是，到底大姑娘才是亲生的，莫要本末倒置了。”
沈夫人叹了叹气，“我又何尝不知……只是那孩子纵使有再多不是，却也没到害人那一步，姩姩如今不是还好好的，往回了想，知婳也算是给姩姩挡了那么一桩不妥的婚事，那容湛可当真不是好的……”
“你说，这要真喜欢，等姩姩过了门，同姩姩商议一番，再将知婳迎进门不也好？”
“怎么就非要私下往来，做这些不合规矩的事，这不是也害了……”
李妈妈终究是忍不住了，喊声将沈夫人的话堵在喉咙里，“夫人！”
“这些话可不能再说，当心让大姑娘听见了，寒了心。”
昨夜大姑娘才被二姑娘捅了刀子，一盆一盆血水从屋里往外端，先如今整个沈府，就没有哪个是同情二姑娘的，私底下议论都是杀千刀。
否则老爷何至于那般绝情，连二姑娘从后门走，都不去见上一面，还让传了那般的话。
夫人虽说不知昨夜大姑娘被伤的事，可这么些话，这般偏袒，她这个当奴婢的，却是都听不下去了。
此时，在屋外的沈知书，听着这一番话，哪怕她心
里早已不抱有期待，却还是禁不住的寒了心。
一旁的绿萝担忧的眼神看向沈知书，为自己姑娘心疼。
后面的萧续，下意识看着沈知书。
而沈知书半晌都没有说话，只是在屋外站了一会，绿萝忐忑问，“姑娘，咱还进去吗？”
姑娘自己还伤着，心里记挂着夫人，非要过来瞧上一眼，可这会儿，面没瞧上一眼，却听见了这么一番伤人的话。
更加让人惊讶的是，二姑娘竟然不是老爷亲生的，只是收养的。
对一个恩人之女，却比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上心。
何况二姑娘做了这么多事，那般针对大姑娘，夫人现在一心想着的，念着的，却还是二姑娘。
绿萝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旁人的女儿当真有比自己的女儿重要？
沈知书在门外停了许久，一直到到里面再没有声音传来，她才道，“不进去了，莫要扰了母亲清静。”
她嗓音沉沉，听着便让觉得当下的情绪应当有些低落。
绿萝能听得出来，身后的萧续也能够听得出来。
就在沈知书带着人准备离开时，沈夫人身边的贴身伺候的丫鬟端着药进了院子里，一眼便看见了准备离开的沈知书，“大姑娘来看夫人的吗？”
她声音有些大，加上此时，屋子里安静，里头的沈夫人和李妈妈顿时觉察沈知书的到来，对视了一眼。
李妈妈面有担忧，不知到沈知书在外头站了多久，自己和夫人的谈话，她又听了多少。
沈知书站在院中，此刻是被夹在前后为难之地，迎上那丫鬟，屋子里头的李妈妈又走出来察看。
李妈妈笑道，“大姑娘可是来瞧夫人的？”
沈知书微微颔首，抬步进了屋子。
李妈妈高兴的走在前头领路，“夫人，大姑娘来了。”
沈夫人靠躺在床榻上，看向从外头走进来的沈知书，目光细细在她脸上打量，见神情没有什么异样，心里缓缓的松了口气，她应当是没有听见什么。
沈知书见礼请安，“母亲。”
沈夫人微微颔首，见她脸色有些差，便问，“怎么脸色看着比昨日差？”
一旁的李妈妈顿时也看向来沈知书，心想，是昨日二姑娘砍的那一刀，听说昨夜，大姑娘受伤挺严重，今日却还来看夫人，可见心里是念着夫人的。
她当即搬来了椅子，“姑娘快些坐下。”
沈知书微微点头，在绿萝的搀扶下坐了下来，看着眼前的母亲，语气轻，不甚在意，“许是昨夜没睡好，母亲今日身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一旁的丫鬟在李妈妈的眼神授意下，将汤药递给了沈知书。
沈知书也不拒绝，接过那汤药，一勺一勺的喂到了沈夫人嘴边，汤药的温度，都细心的顾及，时不时用帕子去擦拭她唇边沾上的药渍。
她的贴心和照顾，却沈夫人有些转不过来。
“好许多了。”沈夫人嗓子有些哑。
看着眼前悉心照料自己的女儿，她心里却始终有些怪异，只因沈知书向来和她不亲，平日里话最多也是吵，何曾这般心平气和。
一时间，她看着沈知书，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女儿。
然而沈知书却只是平静的将这一碗汤药喂完，其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她心里清楚，母亲之所以会被刺激病倒，归根到底是对沈知婳有太多期望和付出的心血，所以知道真相后才受不住病倒。
对此，她这个亲生女儿，又能说什么？
一碗汤药喂完，沈知书起身准备离开。
沈夫人看着她，想起李妈妈的话，忍不住问，“先前是母亲不好，误解了你，你可怨我？”
沈知书步子一顿，这么多年，她不是没有想过，有一天，要是母亲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知道沈知婳究竟是如何的一个人后，是否会同自己说出一些和解的话。
她也确实在等，在期待有这么一天，母女温情。
只是当这么一天真的来了，她心里却毫无波澜，或许是因为期待得太久了，最初的那一份热忱早已经冷却，以至于此刻心里，再起不来任何兴致。
她声音淡淡的应了一声，“天底下怎么有女儿会怨自己母亲。”
这样的一句话，明显能让人听出疏远之意，何况沈夫人。
李妈妈心里叹了叹气，送着沈知书出院子时，宽慰道，“大姑娘，这母女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夫人也是念着你的，盼着姑娘好。”
沈知书转过身看李妈妈，这一眼，看得李妈妈是半句话都说不出。
一旁的绿萝撇撇嘴，嘟喃道，“夫人心里头就只有二姑娘，何时念着大姑娘了？”
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李妈妈闻言，看着沈知书脸色，还想斥责绿萝两句，却被一旁的沈知书拦住了。
沈知书面无表情，
语气却显然温和了些，对李妈妈有些敬重，知晓她从自己小时便没少在母亲跟前为自己说话，“李妈妈说的，我都明白，母亲便劳烦李妈妈照顾了。”
李妈妈心里头欣慰，只盼着以后没了二姑娘在府里头碍眼，夫人和大姑娘的母女情谊能得到修缮。
回到院子，沉香在沏茶，绿萝在一旁气鼓鼓，还在想沈夫人今日说的话，“姑娘，二姑娘如今都到容府去了，夫人怎么还念着二姑娘？”
“明明姑娘才是夫人的亲女儿，沈府的嫡女啊。”
那沈知婳，连沈府的人算不上，原来不过是个收养的，哪来那么神气。
沈知书却只是翻着手中的册子在看，对绿萝说的这些，也没做回应。
一旁的沉香听了，沏茶动作顿了顿，“姑娘今日去夫人院子里请安，可是发生什么了？”
绿萝当即义愤填膺的将今日听来的话，一五一十的同沉香说。
沉香听了，也直皱眉，谁能想到，现如今二姑娘做过的事，都已经明了，谁都能看出二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样品行的人。
可夫人却怎么还在念着二姑娘，放着跟前的亲生女儿不管……
也或许是这么些年了，当真是有些习惯了沈夫人的偏袒，沉香倒是没有像绿萝那般气愤。
而沈知书无聊的翻动着册子的书页，心里在想，下月便是春猎，晋王谋逆便是在那时。
她依稀记得，上辈子，晋王虽未得逞，可几万大军围上寿山，领着几千禁卫军抵抗的禁军统领也阵亡了，死伤无数，随军春猎的几位将军，活下来的没有两个。
坚持了七日，一直撑到有人冒死将信成功送了出去，带着大军回来营救之时，几千禁卫军，活下来的却只有百位。
如今，父亲在陛下眼前正深受宠信，这次，父亲和兄长也会跟随陛下一道前往寿山春猎。
沈知书不得不担心，届时，晋王若是举兵谋反，凡亲和兄长的安危该如何应对。
她皱着眉头，除非，事先在京城安排好报信的人，如此，送信速度快，救援的速度也就更快，可事关晋王谋逆，若是被查了出来，届时反而会害了父兄，害了沈家。
这事行不通。
沈知书一心烦，手指便下意识的在桌面上轻敲着。
除非，能在寿山上，事先找到一条畅行无阻的路，届时让报信之人，安全且快速
的将信送到，再带着大军返回来救人。
日子缩短了，便能救下更多人，还能保证沈家不会受此时牵连。
沈知书咬定主意，这事一定要成，那个送信的人，也必须是沈家亲信。
如此，才能确保不会出什么差错。
次日，沈知书让沉香扮作自己，在房中待着，称静养身子，谁来了也不见，自己带着绿萝出府去了，连萧续也不带。
沈知书在书局买了一份地图，两人还未出京城，便遇上了上官源。
上官源摇着折扇，拦着沈知书好一通叙旧，见沈知书频频望向别处，似乎有事要办，顿时兴致就来了，问，“沈姑娘这是急着去哪呢？”
沈知书刚想敷衍两句，转头便想起，上辈子，上官源曾经手绘过一副京城外的山河地鉴图，在萧续手上，她当时在萧续书房见过一次，其中便包括寿山，详细记载。
她顿时眼睛一亮，问上官源，“寿山你可了解？”
上官源自信的摇着扇子笑，“小爷我自小博览群书，游遍四海八方，区区寿山……”
一边说着，他一边对沈知书道，“怎么，你想邀我一同游玩寿山？”
沈知书这会儿是懒得听他的这些啰嗦之言，拉着他便一块出城了，若快一些，还能趁天黑前回来。
上官源还真以为沈知书是拉着他一块出城去游玩寿山了，寻思着，要回去准备几身好衣裳。
毕竟这去寿山，最快估计得明日傍晚才能回来了。
可沈知书哪里是带着他去游玩了。
当天夜里，沈家父子前后都去沈知书院子里，想看看女儿伤势。
可人是沉香扮的，又岂会见人。
两父子走后，院中下人议论着，这么些年，夫人一直偏袒着二姑娘，如今二姑娘做错了事，抢了嫡姐夫婿，夫人却还是心里念着二姑娘。
大姑娘可真是可怜，有娘，却好似没娘。
院中暗处，萧续一人，静静的听着这些，有关沈知书的过往。
当天深夜，他离开沈府，抹黑进了巷子，见了留在沈府附近接应自己的手下。
手下将手里的毒药递过去时，禁不住问了一句，“主子何时离开沈府？”
萧续眼底暗沉一片，“快了。”
应当是快了，只待晋王谋逆……
谁也不知道的是，萧续将毒药收好了后，却没有回沈府，而是去了隔了几条巷子外的，金碧辉煌的容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