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叶国公府的马车离开后。
叶府大门前,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贾氏打扮得一身素净,带着裹成个大粽子的冷清雪来了。
在二人身后,还跟着一众的仆人,手上无一不是提着重礼。
贾氏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叶家连她家老爷的面子都不给,而郑氏和冷清霜根本就不愿意出面帮雪儿,雪儿这些日身上的疼痛与日俱增,她私下又寻了不少大夫,却没一人能治好。
她今日也打定主意,若是叶蓁蓁再不答应医治她家雪儿,她就豁出这张老脸,在她这叶国公府的门前长跪不起。
届时,叶蓁蓁不但要迫于压力给她治好雪儿,她心狠手辣、不敬长辈的名声也会传遍整个京都,到时候,看还有哪个府里的好男儿敢要她、
可是,她这边将戏台子都准备好了。
叶府的门房却直接告诉她,人根本就不在府里。
***
两个时辰后,叶蓁蓁一行人抵达青山寺。
叶蓁蓁下了马车,便见眼前奇峰迭出、高耸入云,青山寺坐落在群峰中间,寺庙右侧一条石桥,沸滚的长川冲将下来,水流声伴着寺庙的钟声,似敲在人的心上。
庙前,两棵子母菩提高耸入云,粗壮的树干,需三四个成年男子手拉手才能堪堪将其抱住,叶冠厚密,将大半个青山寺笼罩其间。
青山寺的香火一直很旺盛,将近正午时分,还有不少香客在上香。
叶斯年几人进庙上香后,旁侧候着的小师傅便上前躬身问道:“施主今日是礼佛还是挂单?”
叶斯年双手合十,回了个佛家礼,“我们是京城叶府的,来此是为明日虚云大师开坛讲经,烦请小师傅替我们准备三间客院。”
小师傅闻言,便引着他们去了寺庙的后院。
兴许是因为明日便是虚云大师开坛讲经的日子,寺庙后院有许多院子已有香客住下。
叶斯年谢过小沙弥,在剩下的院子里,挑了三处院子。
这三个院子都没有连在一起。
叶斯年的院子在男子那一处,叶蓁蓁和叶菀茹的院子则是在女院的两头,叶蓁蓁的相对更为僻静些。
待南氏母女相携去了自己院子后,落月带着婢女便将备好的被褥、床单、衣裳、日常用具一一换上,这寺庙里许多东西都有,只是,还是没有府里带来的用着放心。
叶斯年看着叶蓁蓁有些不放心地叮嘱,“蓁儿,南氏母女今日来青山寺只怕是目的不纯,你还得多多防范,切记不要让停云离开你身边,还有,你房里原先那个丫头,也得多多留个心眼。”
叶蓁蓁笑着应道:“哥哥不用担心,蓁儿心里都有数。”
浮翠自打那天在蘅芜苑外被罚跪一天一夜后,最近这段时间表面上虽是安安分分,但暗地里和叶菀茹身边的流丹走得很近,被落月撞见过好几次。
而南姨娘大费周章来这青山寺,定不会是为所谓的驱鬼降妖而来。
若要说有鬼妖,南氏母女才会是那吃人的鬼妖。
待兄妹二人去斋堂简单用完午膳,回到各自的院子,叶蓁蓁唤来落月,问道:“浮翠今日可有什么动作?”
落月回道:“小姐,您方才前脚去斋堂,浮翠后脚就偷偷摸摸去了您屋子,我在窗子外,看到她在衣柜里寻摸一通后才走,我按您的吩咐没有打草惊蛇,她走后,我去看您的衣物,那个翠竹荷包和……浅色肚兜不见了。”
叶蓁蓁嘴角圈起一抹冷笑,覆在落月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落月眼眸瞬间亮了亮,褔身道:“奴婢这就去办。”
午膳后,叶蓁蓁小憩了一会儿,原本夜夜被噩梦缠身的她,以为在这也会睡不好。
可听着寺庙里偶尔传来的钟声和梵音,叶蓁蓁睡得很香,一觉起来,整个人神清气爽,这些日子夜里翻来覆去未睡好的疲惫一扫而空。
她梳洗好后便准备在青山寺里走走。
换做以前,她根本就不信鬼神,但重生这样离谱的事情都能发生在她身上,又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呢!
叶蓁蓁刚走出院子,便依稀听到寺庙里师父们颂经的声音,声音弥弥,伴着缭绕的袅袅香烟,有几分出世的味道。
这样的平静祥和和她胸腔里日夜汹涌的恨意,恍若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青山寺很大,叶蓁蓁出了院子,绕过气象庄严的大雄宝殿,有一条清幽的小道,小道旁便是在山脚处所见的那条滚沸的长川。
叶蓁蓁走在小道旁,顺着长川,徐徐向前,没一会儿,视野里出现一个澄澈的湖泊。
湖泊旁的绿荫下,一个须发全白的老和尚盘腿而坐,生的仙风道骨,恍若天外之人。
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无欲无求般,不见半点波澜。
叶蓁蓁暗自在心中赞了一句。
却见。
他右手微提。
叶蓁蓁这才发现,这个天外人般的老和尚手里竟握着……一根鱼竿。
鱼竿随着他右手晃动下。
一尾金黄的鱼儿跃出水面,极力挣扎,水花溅得四处都是。
连在一旁瞧热闹的叶蓁蓁和落月也没能避免。
叶蓁蓁掏出怀里的帕子,擦拭着额间的水珠,暗自又骂自己眼瞎。
这哪里是什么仙风道骨的方外之人,分明就是荤素不忌的酒肉和尚。
叶蓁蓁转身欲走,却听得背后传来一道浑圆低沉的声音。
“施主,人这一生,就像是这水里的鱼儿一般,万般都是命数,既能重头再来,何不放下执念,好好过眼下的这一生?”
叶蓁蓁心中顿时咯噔一下,猛然回头望去,只见那双无欲无求的眼睛正望着自己,原本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此刻含着几分规劝。
他手中的青竹鱼竿尽头只挂着一根无钩的线。
那尾金黄的鱼儿早已跳入湖泊。
不见踪影。
重头再来?
他这句话是何意,莫非看出自己重生一事?
她再次打量起眼前的人,他手持一柄大蒲扇,头上斜戴一顶船型帽,脚下趿着的是一双佛鞋,浅灰袈裟,白须白眉……
叶蓁蓁眉头动了动,行了个佛礼,“敢问,可是虚云大师?”
老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偈,温声道:“施主,老衲正是虚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施主与其苦苦执着于前尘往事,不如放下,重新开始。”
叶蓁蓁狠狠闭了闭眸子,自重生以来,她每每一闭眼,眼前便是漫无天际的血色。
她付出一腔真心,最后换来的却是爹爹惨死、外祖父家一百三十五口死期无葬身之地、自己也被制成人彘放在那不见光的土瓮里,日日受抽血鞭笞之苦……
这一切的一切,都绝对不可能放下。
她这一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把前世害她的那些人,一个一个送下地狱。
虚云看着那双转眼变成赤色的眸子,微微叹了口气,“罢了,施主戾气过重,此物送与施主,关键时刻可解施主困厄。”
说着,便从手上褪下一串佛珠。
佛珠圆润,泛着檀香木特有的光泽,叶蓁蓁接过的瞬间,便觉得心中翻涌的怒气瞬间平静几分。
她嘴角圈起一抹笑,“多谢虚云大师。”
虚云摆摆手,悠悠然在树荫下坐了下来,甩着那根无钩的青竹鱼竿,望着澄澈的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