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午，费程夜本就是想跟父亲好好聊聊。
没想到到了家里，父亲和继母还有费思渊都不在家。
只有许叔在家里。
许叔本名许文青，他的岁数跟费振华差不多，跟着老费总已经十几年了。
是费振华最忠诚的心腹。
可能在费程夜还未出生之前，两人就在一起做事业了。
他也是费程夜在血缘关系之外，最亲的叔叔。
看到费程夜回家，许叔惊讶之余是欣慰。
已经几年没有看见小夜了，好像比出国前更高更壮实了一些。
许叔忍不住走上前去拍拍费程夜的肩膀：
“小夜，你又长高了……”
“许叔……我也想你。”
费程夜轻轻抱了抱许叔，他好像看到许叔布满皱纹的眼睛闪着泪光。
记得小时候，每次老爸拿着棍子准备教育自己，总会大声喊“许叔叔救命啊”。
许叔叔总会温和地笑着护着他。
躲在许叔叔背后，老爸也拿自己没有办法。
“前几天老费总还在念叨你呢，说程夜现在真是出息了，在美国能好好照顾好自己，还顺利本科毕业……还能靠自己赚大钱了……”
“他还说，你现在不靠家里能闯出一番天地，不愧是他的儿子……”
“这种话，他当着我的面，可一句都没说过，哼，真是心寒。”费程夜撇撇嘴。
“呵呵呵呵……你别看你爸对你这么凶，他是对你要求高。”
费程夜坐在沙发上，玄关门口衣架上挂着几件父亲的黑色外套，刚才进门就闻到了一阵父亲身上的檀香味。
“是啊，他怕我这几年翅膀硬了，就派你跟踪我。”
“……你发现了？”
“无意间知道的。”
原来，那天张斌律师带着费程夜和许今今的证件去市民中心办结婚证的时候，那个在绿化带后面拍照跟踪他的人，是许叔。
“你别怪你爸，许叔也很在意你的安危，只是想多关心你，那天，我跟着张斌进办事大厅之后，他去了婚姻登记处……”
费程夜：……
“那，你都知道了？”
“小夜，你别瞒着我，你跟谁结婚了？”
“许叔，你能帮我保密吗？”
许叔一惊：“……好吧，你这孩子啊。”
半小时的车程，费程夜把车停在别墅停车位，按了按门铃。
他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家吃晚饭了。
是许叔开的门，他悄悄叮嘱费程夜，“你爸最近身体不好，等会别惹他生气……”
“好……”
费程夜换了拖鞋步入餐厅。
是熟悉的暖黄色灯光，餐桌边，整整齐齐的一家人都在。
费振华。王美娟。费思渊。
“哈喽，大家好啊。”
“小夜回来了，赶快过来坐！”继母王美娟热情招呼。
“……哥。”费思渊不冷不暖地喊了声。
费振华看了眼儿子，什么都没说。
过了几秒钟。
“你就空着手来的吗？”费振华冷冷地说。
费程夜：……
其他人：……
糟糕忘了。
费程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大半。
还不是因为你在饭点前这么临时通知我。
“不好意思大家，我下次记得给大家带礼物。”
“哎呀，没事的，小夜先坐下吃饭，别听你爸的。”
王美娟说完又低声对费振华说了句“老费你这牛脾气怎么……”
“……哼，长得大高个，基本的礼数都不懂。”
费振华还是不轻不重地补充。
费程夜微微不爽，正要反驳，看到费总身后的许叔朝自己使了使脸色。
……
费程夜超父亲挤出了一丝微笑。
“您说的对，这是我欠考虑了，下次一定记得。”
这回轮到费振华语塞。
没想到儿子竟然……向自己服软了。
“……咳咳。”
“爸，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不用你管，我好得很，咳咳……”
费振华拿着手帕捂着嘴。
费程夜：……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热脸贴冷屁股的傻子。
他决心再也不多说一句关心的话。
吃完这顿饭，立马离开这个家。
“我吃好了，我先走了。”
费程夜冷着脸，起身推开椅子。
众人一惊。
“小夜，难得回来一趟，今晚就住在家里吧，我把你的房间都收拾干净了。”
王美娟也跟着站起来。
“你坐下，你不用管他！让他走！……巴不得我早点死，咳咳……”
费振华却显得有点激动，又拿出手帕捂着嘴咳嗽。
“哼，爸，你听听你自己说的都是什么？什么叫我巴不得你早点死？”
费振华也从轮椅上站起来。
“你不就是这么想的吗？我死了，你就能继承公司了，把整个公司都改革，那是你希望的吧！最大的阻碍，不就是我吗？”
费程夜不知道父亲这回又是听信了谁的谣言。
让他心寒的是，亲生父亲竟然宁可相信谣言不愿相信自己！
他一气之下，破罐子破摔。
“你说的对，是你当初想把公司交给我的，我想改革有什么问题？关键是你相信我吗？你支持我吗？最终，你还不是站到了那帮老臣那边！你有把我当成你儿子吗？还是说，你只想要一个傀儡。”
“……你。”
王美娟赶紧上前，用手一下下抚着费振华的胸口。
“小夜，别刺激你爸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
“费振华，你是不是在这个家指挥来指挥去惯了，许叔，母亲，思渊，他们什么都听你的，但是我告诉你，我费程夜不可能！”
费振华开始呼吸加快，他颤抖地抬起手指着费程夜。
“我……我什么时候指挥你！咳咳……”
许叔赶忙扶着他，对费程夜皱了皱眉，“小夜，你就少说几句吧！”
然而费程夜已经陷入到自己的世界中。
“当初我妈就是受不了你可怕的控制欲，在我面前说了多少遍，她跟你在一起生活，简直就是痛不欲生，几乎崩溃！”
“……是你害了她，你现在还想来害我吗？”
费振华跌坐进轮椅中。
“咳咳咳咳……你给我滚……”
费程夜背对着所有人。
“……有空的话，记得去我妈坟前看看她吧，我走了。”
费思渊终于忍不住站起来。
“哥，你别走啊哥……”
但是费程夜还是绝情地离开了家，消失在黑夜中。
身后是费振华嘶哑的咆哮。
“……滚的远远的最好，咳咳咳咳……”
费思渊看着自己这个身材高大、同父异母的哥哥就这样抛下被自己气得不轻的父亲，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外面电闪雷鸣，似要下一场倾盆大雨。
费程夜坐进车里，发动汽车。
他现在只想去一个地方，他现在只想去找一个人。
自己的亲生母亲，程之琳。
尽管那个地方只有一块冰冷的墓碑……
瓢泼大雨终于落下，整个世界都淹没在一片雨水中。
费程夜一路上不停地超车飙车，眼泪无声滑落。
他开到墓地，伞也来不及打，直接下车跑到那个自己无比熟悉的墓碑前。
墓碑上黑白照片中，母亲温柔地微笑着。
雨水沉沉地拍在他的脸上、头发上、背上。
闪电在不远处划破夜空，他已分不清此刻在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忽然猛地跪倒在墓前，手指深深地陷入土中。
几秒钟后，他终于“啊”地一声哭喊出来，像一只在旷野中独自哀嚎的猛兽。
他好像把这几年对母亲的思念全部都发泄了出来……
他是多么希望母亲可以活到现在。
因为自己现在长大了，有能力好好孝顺她了。
他想带母亲去吃好吃的，给母亲买最好的衣服。
带母亲出国看看国外的风景。
甚至，带母亲见见好姑娘许今今。
然而，现在他们却已天人两隔……
“都是因为费振华，没有他，母亲就不会死！”
费程夜猛地睁开双眼，面目可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