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暮歌蹭住的这段时间,几乎天天都呆在家里画画,饭都等伊笙回来才吃,一早一晚各一顿,伊笙甚至有种自己养了只贪吃的漂亮猫儿的错觉。
伊笙偶尔也会看暮歌画画,用她跟在林菁菁身边这段时间累计的经验来看,明暮歌其实很有才华,就是画风俏皮灵动,用色丰富鲜艳,再加上她豪门少女画家的人设,在当今的艺术市场上一定能占一席之位。
伊笙有些奇怪,这样的画,怎么可能到了今天还没出道?
问暮歌,暮歌四十五度仰头望天,一脸艺术家的忧郁:“因为,他们都不懂我。我不想让一群不懂我的人,对我的画指手画脚。”
伊笙想着暮歌刚来的时候那一脸营养不良的菜色,忍不住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是很懂艺术家的脑回路。
当然,明暮歌也不是天天呆家里画画,偶尔也会出门,有一次伊笙就在林氏总部门外发现了蹲在门口装蘑菇的她,因为她实在过于鬼鬼祟祟,门口的保安几次在她周围徘徊,为了她不被保安当作可疑人员带走,伊笙赶紧上前,跟她打招呼。
“暮歌,你来这里干什么?找我吗?”
明暮歌看到伊笙反倒愣了一下,“咦,房客小姐,你在这里上班呀?”
看来不是来找她的。
伊笙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我记得跟你说过很多遍,我是林氏的员工。”
“嘻嘻嘻,忘记了嘛。”暮歌挠挠头,然后凑近伊笙,神秘兮兮问:“房客小姐,你认得林松吗?”
“大林总?当然认得,我好歹也是林氏的员工。”伊笙感觉自己职场地位受到了质疑,义正言辞,“见得到领导的那种员工。”
“那太好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林松在不在?”暮歌拉住伊笙的手甩了甩。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伊笙答应下来,又觉得挺奇怪,“你跟林总兄妹俩不是发小吗?怎么不直接进去找他?还蹲这里等?”
明暮歌狡黠地眨眨眼,“秘密。”
伊笙还以为她是准备给林松一个惊喜,笑了笑,没再继续问,跑回了办公楼,正巧远远就看见林松带着秘书走了出来,她忙跑出来,对着暮歌小声喊:“林总出来啦。”
暮歌登时紧张起来,手脚麻利地整理了下用彩带绑得七彩缤纷的麻花辫,又拿出亮色唇釉补了补妆,这才将脚边放了许久的大画夹拿了起来,一副翘首期待的模样。
林松边走路边跟秘书说着什么,伊笙期待地看着林松的反应,以为会看到一场感人的老友重逢,然而,林松抬头看到明暮歌,却像看到了鬼,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把秘书往前一推,自己转身折返。
明暮歌已经冲了过来,边冲边举着画夹对林松喊:“林松,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看看我最近画的画。林松,你别跑啊,上回是我错了,我道歉……我真知道错了,你别不理我……”
秘书一脸为难地拖住明暮歌,“明小姐,您留步,林总并不是躲您……林总是……是有急事……”
可明暮歌像头小公牛一样,力气大的很,不理秘书,直往里冲,竟将高了她一个头的男秘书拉倒在地,拖行了一米远。
然后在林松消失在电梯理的背影中,慢慢沮丧地垂下头,哭丧着脸,抱着画夹一步一步走出总部大楼。
完全没有想到会看到这幅画面的伊笙,惊愕地半天没回过神来,愣了半晌,才赶紧去追明暮歌。
明暮歌钻进一家酒吧里,喝了个烂醉,在酒精的麻痹下,慢慢放飞自我,拉着伊笙在舞池里扭了半天,精疲力尽地跌在沙发上,对着伊笙大倒苦水。
“自从我开始学画画,大家都觉得我很有才华,只有林松说我画得不行,用他的话说,我的画里充满了讨好。什么意思?什么叫充满了讨好?画又不是人,又不能开口说话,怎么就讨好了?”
“我很生气!我很愤怒!所以我发誓,一定要画到他心悦诚服,承认我是个有才华的人才行!”
“不过,我觉得林松根本不懂画,我画那么好,他觉得不好,别人画那么烂,他却赞不绝口?”
“我不甘心,就花钱找侦探查了下他夸奖的那个女人,将那女人之前立清纯画家人设,抢人家老公的事迹,做成宣传片,在他开会的时候投影到大屏幕上,让大家共品这杯绿茶。”
“我也算是为民除害吧? 有什么可气的?”
这大概是伊笙来林氏之前的事了,所以她一点都不知道,听完一头暴汗,默默为大林总鞠一把热泪,瞬间明白林松为什么对暮歌避如蛇蝎了。
只是夸奖下别人,也许只是营业性客气一下,并不是真心的,结果就被搞得满城风雨,换谁都会不开心。
但是眼下明暮歌喝到烂醉,已经没有理智可言了,显然不是说道理的时候,伊笙只能哄着她,“林总很绅士,对人也好,他可能只是一时不开心,很快就会没事的。”
不哄还好,这一哄,明暮歌竟扑到她怀里嚎啕大哭,哭得伊笙手足无措,更加卖力地哄她,好话说了一堆,怀里才渐渐没了动静,伊笙刚刚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明暮歌的后背。
这一静足足十分钟没有动,静得伊笙头皮又开始发麻,忍不住晃了晃她的肩膀,试探叫了声:“暮歌?”
依旧一动不动,伊笙带着一脸疑惑低下头凑近她的脸,果然听到了呼噜声。
强行被拉来的伊笙不但付了当晚的所有酒水费,还不得不打了辆车,将睡得东倒西歪的醉鬼歌拖了回去。等她将醉鬼歌安置在床上,替她脱了外套,又擦了把脸,已经是半夜,累得澡都没力气洗,瘫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伊笙去上班,明暮歌还没醒,她只好将早饭放进冰箱,并给她留了言,提醒她,吃的时候记得热一下。
林菁菁显然也听说过昨天明暮歌吓跑林松的事,先是以工作为名,跑去林松的办公室“嘲笑”了亲哥一番,又笑嘻嘻回头对伊笙说:“咱们大林总,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我们小暮歌,真是天生的克星,一物降一物。”
林松放下手头的文件,无奈又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向亲妹讨饶:“你明知道我躲她是为什么,就不要说风凉话了。”
“我还真不知道。”林菁菁在沙发上坐下,幸灾乐祸冲着林松笑,“暮歌小的时候,多可爱,我们都爱抱她,逗她玩,就你不愿意靠近她。那个时候她可没搅黄你的初恋,挖你看上的女画家的老底。”
“是我不愿意靠近她吗?是她不喜欢我,每次一见我,就到处找蚯蚓,往我身上丢。”林松想起小时候受到的惊吓,就一脸一言难尽。
站在一旁当背景的伊笙,听到这里,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小小的暮歌捏着蚯蚓往高她半截的小少年身上扔,少年被吓得“花容失色”但又强装镇定的画面,一下子没绷住,笑出声来。
林松看了伊笙一眼,伊笙慌忙道歉:“对不起,林总。”
林松笑了笑,表示不要在意,但脸上的表情却有些难为情。
林菁菁也捂着嘴笑起来,“说来好笑,暮歌是怎么知道你怕蚯蚓的?”
“母亲在她面前提过。”说到过世许久的母亲,林松的表情缓和了几分,“我只是奇怪,那时,她才不足三岁,怎么会牢牢记住这件事,并且乐此不疲用它搞恶作剧?”
“暮歌从小就是个鬼灵精。”林菁菁也想起了小时候,表情变得温柔起来,“那个时候,我们两个经常与朝闻、暮歌一起过暑假,无忧无虑,真是让人怀念。”
林松不置可否,皱了皱眉,看向林菁菁,“总之,在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前,我是不会见她,更不会看她的画,你不用再说了。”
林菁菁深知哥哥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情,不是自己能轻易说动的,只好笑眯眯看着他,意味深长说:“知道啦,我不说就是。”
跟着林菁菁离开林松的办公室,伊笙看着忍不住问林菁菁:“林总,明小姐如果想签约林氏,为什么不直接找您?”
林菁菁摇摇头,也是一脸的困惑,“我也不知道,难道是因为我哥是唯一一个没夸过她的画的人,她觉得攻略我哥,非常有挑战性?”
伊笙歪了歪脑袋,表示自己理解无能,“明小姐还真是有个性。”
“古灵精怪还差不多。”林菁菁笑起来,“我们这群人就属她最离经叛道。不过,她也是最勇敢的,毕竟完全放弃家族的庇佑,去过那种流浪的生活,不是谁都有那个勇气的。”
伊笙想了想明暮歌吃东西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顿时对林菁菁的话产生深深的认同感。
下班回到家,一进门,就看见暮歌半死不活地躺在沙发上,抱着头在哀嚎,“我脑袋里好像有人在蹦迪,下次再喝这么多,我就是猪!”
伊笙哭笑不得地走去厨房,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吃饭了吗?”
暮歌就着她地手喝了口水,有气无力地摇摇头,“吃不下,胃里好像有个孙猴子拿着金箍棒,这里捅捅,那里捅捅。”
伊笙再次被她地比喻逗笑了,把水杯塞到她手里,“多喝温水,把他淹死。”
暮歌捧过水杯,小口小口喝,幽怨地四十五度角望天,“房客小姐,我昨天是不是很丢人?”
伊笙已经走去了厨房,正洗手准备煮点粥当晚饭,闻言,忍不住笑起来。昨天,她确实是闹腾得够呛,但是也不是谁都能将林氏那位一向风度翩翩,儒雅镇定的大林总吓到落荒而逃的。
“不丢人。”伊笙说:“我觉得你很英勇。”这话不是讽刺,是真心的。
“是吗?”暮歌捧着水杯幽幽叹气,“画再好有什么用,他都不看。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道。”
伊笙从厨房里伸出头来,“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我们小林总?挖掘画家一向是她来负责的。”
“你说菁菁姐?”暮歌回头看她,然后摇头,“不能找菁菁姐,菁菁姐太喜欢我了,一定会放水的。我宁愿不出道,也不想当一个名不副实的水货画家。”
伊笙忍不住对她的自信和骨气表示赞叹,鼓励道:“你一定能征服大林总的。”
“谢谢啦。”暮歌叹气,自顾自嘟囔:“要想想办法,怎么才能让他看我的画……下个月林爷爷八十大寿……”
伊笙听不到她在嘟囔什么,索性不去管她,专心煮粥。
雪白的米粒在清亮的鸡汤里翻滚起来,香气扑鼻,伊笙吸了吸鼻子,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明朝闻下得那碗面。
那碗面,也是用鸡汤下的,也是这种让人闻之食指大动的香气。
香气勾起了记忆,脑海里浮现出她与明朝闻面对面坐着吃面的情景,餐厅暖黄的灯光下,他那张平时看起来有点凶的帅脸,也变得柔和了许多,抬头看她时,深邃而漆黑的双眸里似乎是有光的……
心似被攥住了,疼了一下,她按了按胸口觉得有点闷。
搅动米粒的动作也缓慢了许多,她忍不住叹着气想,他现在在干什么呢?过了那么久也不知道消气了没有?
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地球另一端。
明朝闻正用平板看着ppt,落地窗外阳光洒落下来,将他清瘦的身影拖出长长的影子,他就在这个时候,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陪同老板出差的夏真忙问,“是房间里太冷了吗?要不要把暖气打开?”
明朝闻摇摇头,他并不喜欢太温暖的环境,略有些寒冷,会让他的精神更加集中。
他低头继续看着平板,才翻了两页就走神了,鬼使神差打开了游戏页面,因为设置了记住密码,自动登陆,因此他一进去,就看到了弹出来的系统提示:【欧阳小小向您赠送巫山琴一架。】
他盯着那一行字看了许久,点了接受,造型精美的古琴在屏幕上闪着浮夸的特效,彰显着它的稀少与珍贵,将他姣好深刻的眉眼照亮,又一点点泛出笑意。
明朝闻挺直了脊背,略抬了抬头,似乎是不经意地问:“我们原定的什么时候回国?”
夏真被老板突然流露出的笑意,弄得头皮发麻,忙正色答:“因为还有些杂志采访的邀约,所以定的研讨会结束第三天的机票。也就是这个月的30号。”
明朝闻低下头,视线放在平板上,不容质疑道:“采访都推了,研讨会一结束就回去。”
“是……我这就将机票改签。”夏真一头雾水,但也不敢多问什么,只能拿出手机来办理改签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