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省的名字,源自于这片辽阔,物产丰富的黑土地,还有那条横亘在马斯与大虞间的江河。
陈斯年骑马奔驰在官道上,与紧随其后的廖熊胆一同望向远处在田间劳作的百姓。
时值秋收。
百姓们面朝黑土背朝天,汗水从脸颊顺流而下,落在地上摔成八半,但没有怨天尤人。
相反,他们看着成熟的庄稼,脸上没有笑容,但眼底还是闪过一丝喜悦。
如果有的选,谁会干体力活?
谁愿意种地?
毕竟这种活计,实在是看老天爷的脸色。
至于他们的喜悦,也不过是收成好些,日子稍微有点盼头。
不管哪个朝代,最苦的永远都是百姓。
陈斯年望着那些人,不免回想起上一世,小时候他也曾跟随父母在田间务农。
狠毒的阳光下,暴晒着。
父亲一声不吭,一把锄头,弯着腰,每次都铲草铲得最快,母亲也不会落下太多。
只是那几年的乡下时光,让母亲脸上的皱纹多了太多。
她哪里知道什么防晒霜,什么化妆品。
又或者,她知道。
只是那种生活,她不想提起。
陈斯年记得最荒谬也最好笑的一件事,一个要饭的乞丐来到他家里,想讨要点吃的。
是真乞丐,并非骗子。
父亲当时看了母亲一眼。
后者无奈地叹口气,去黑漆漆的厨房里,翻箱倒柜,最后只找到一份挂面。
结果,让乞丐无法想象的是,挂面坏了,发霉发绿的那种坏。
乞丐没有嫌弃,反而脸上露出难过的神色:
“没想到你们比我还穷……”
“不过好在你们还有房子……”
陈斯年又不免回忆起那时候住的房子。
房屋具体有多少平,他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那房屋极其简陋,是黄泥巴和黑土坯垒砌在一起。
整个房屋最值钱的材料,大概就是那一根粗壮的房梁。
从木门进入房屋内,便是厨房。
厨房右边是靠墙的碗柜。
北方乡下习惯叫碗架子。
碗架子分两层,下层放杂物,上层装碗筷碟子和一些剩菜剩饭,没有柜门,用一张布帘子遮住,避免苍蝇出进去。
当然,这布帘子不仅防不住苍蝇,有时候要拿碗筷,掀起帘子就能和里面寻找剩饭的老鼠四目相对。
母亲不止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她的尖叫声有时候会将老鼠吓晕。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老头曾养过一只猫,不过绝大部分时候,猫会和一家人一起挨饿,它必须自己出去找东西吃。
厨房的左边是一个灶台,北方习惯叫灶坑,泥土和砖块垒砌,上面留一个较大的原型空洞,黑色的大铁锅放在空洞上,正面会有一个四方形的洞,用来燃烧柴火。
而灶台的后面,则是和墙壁连接。
墙壁的一面是灶台,另一面则是又充当客厅又充当卧室的大房间。
卧室最里面就是火炕,与一墙之隔的灶台连接。
做饭的时候,温度会传到卧室的火炕里,晚上睡起来比较暖和。
有睡觉的被子,倒是并不会显得多么贫穷寒酸。
在那个温度抵达令下三十多度的冬天,火炕不暖和,被子再薄一些,人还活不活?
反正模糊的记忆里,陈斯年感觉被子里还是很温暖的,当然有时候也很冻脚。
最冷的时候,应该就是早晨。
昨天烧过的火炕温度已经下去,房间的炉子还没有升起来,窗户上满是霜花,父亲的胡子也是会结霜。
那些贫穷且痛苦的日子,陈斯年一点都不喜欢。
他向来讨厌一些人主张忆苦思甜。
每次听到这些言论,他甚至想给对方来一拳。
贫穷与苦难,是因为无法避免,不得不面对。
绝不能成为所谓成功的必经之路。
如果能避免,谁会没事自讨苦吃?
“姑爷在想什么?”
“我们不赶路了?在这休整吗?”
廖熊胆见陈斯年身下的战马逐渐放缓速度,甚至最后停下来,陈斯年本人还一直望着那些忙着秋收的百姓,目不转睛,就好像他曾经也在田间生活。
后者闻声,从思绪与回忆中抽身,摇了摇头,收敛情绪:
“走吧。”
“已经耽误了一晚上。”
昨天从御马城出来,两个人担心对面会追杀过来,窜出三十里后寻得一处树林便下马歇息。
夜晚赶路,就是人能扛得住,马匹也扛不住。
廖熊胆感觉姑爷今日有些沉闷,便没有多嘴,老老实实地跟在他后面。
二人继续骑马向前,速度并不快。
有农忙的地方就会有水源。
不多时,两个人来到附近的小河,开始饮马。
陈斯年拿出纳戒中的舆图,皱眉观察,思考回去的路线。
他们完全可以走宽敞的官道。
这个时间段,韦刀不曾追来,那之后的路程中,也不会有人追来。
可直觉告诉陈斯年,这次的旅途,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就算不是韦刀,也会有其他什么张刀李刀跳出来劫道。
陈斯年不怎么相信直觉,但他的直觉又向来很准。
就好比现在,马儿在河边饮水。
记得每一次,他在途中歇息,尤其是靠近水源的地方,总会遭到袭击。
所以……
快点赶路吧。
正想着,陈斯年就听到一声惨叫。
不是人发出的,是马。
他立刻将舆图收入纳戒,同时转头朝河边看去。
两匹上等战马,凭空爆开。
血肉模糊,肉块纷飞,顺着河水冲到下游。
刚结束放水的廖熊胆从一边走出,甚至还没把裤子系好,看爆开的战马,感觉心都在滴血。
没心思多关注马匹,他没忘记自己的首要任务,朝侧面就叫喊一声:
“姑爷!”
陈斯年淡定地看他一眼:
“我没事。”
廖熊胆一边把绑在裤腰上的系带系好,一边朝这边快步走来,拎起长枪,皱眉警惕道:
“姑爷,看来我们被盯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
陈斯年也不确定是何时被盯上:
“但可以确定的是,对面抱着杀心来着,毕竟他们先杀了马匹,不打算让我们逃走。”
真要是比速度,陈斯年可能还真就不怕对面。
毕竟他一直都在修炼焚步身法,而且他早就领悟御空而行,或者说踏火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