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了。
众人都不明白不理解，陈斯年为什么和胡俊茂照面后二话不说，就是三个大逼斗。
下马威？
明显不是。
云中城的守军都被打烂了，城门被撞破，死了两员大将，怎么可能还有什么锐气？
陈斯年不需要下马威，他们就萎了。
所以，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胡俊茂本人更是被打老脸通红，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说话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尴尬。
格外的尴尬。
不少人看着胡俊茂，都替他脚趾扣地。
愣了半天，胡俊茂才勉强厚着脸皮吭声：
“六皇子……”
“六皇子这是为何……末将……”
陈斯年深吸一口气，指着他的鼻子就开喷：
“末将？”
“你配称末将？”
“我问你，守城兵家有多少？云中城内到底有多少士卒？”
“算上民兵，一共多少？”
胡俊茂对这个问题还是有发言权的，说得很清楚：
“士卒、将领、民兵，共计五万三千人。”
眼神逐渐发冷，陈斯年继续质问道：
“此战死伤多少？”
被这么一问，胡俊茂顿时没了底气，支支吾吾，说话都不利索：
“粗略估计……伤亡过半……”
陈斯年闭上眼睛，又睁开，脸上的恼火愤怒不加掩饰，甚至被对方给气笑：
“五万人啊。”
“那可是五万人！”
“马斯和苍狼部此番来犯，一共五千人。”
“你们是他们十倍有余。”
“结果呢？”
“这一战打成这个样子？”
“你难倒不应该打？”
“老子抽你，可不是因为朝廷，更不是因为陈勾，老子是替云中城的百姓！”
“五万守军，就算全都是老弱病残，也能坚守不出，也能把对面活活耗死。”
“然而你打成什么样？”
“死了一半人不说，城门被攻破，甚至被反推了二三里？”
“你这个守将，到底怎么挡的？
“听说还是死了两个统帅？”
这下，胡俊茂明白了。
方才的那三个大耳刮子，抽得他不愿。
胡俊茂是个粗人，但也明事理，被陈斯年这么一顿叫嚣，二话不说，直接弯腰抱拳，满是歉意道：
“六皇子打得好！”
“末将该打。”
“今日末将守城不利，理应受罚！”
“六皇子带兵驰援，击退红蛮，末将感激不尽。”
“末将替五万守军和数十万百姓跪谢六皇子。”
说着，他双腿一弯，就要下跪。
陈斯年眼疾手快，一只手直接将其拎起来：
“谁让你跪了？”
“感谢也不是这么感谢的。”
“我方人马疲惫，在此休整一晚，胡将军赶快准备好酒好菜，犒劳我等将士。”
胡俊茂猛拍一下脑门：
“是在下疏忽了，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六皇子稍等，且带诸位随我进城，末将一定将诸将士妥当安排。”
“今晚设宴，款待诸位……”
说着，他就要拉陈斯年往里走。
旁边的金维庭、姚翠花等人此刻瞧着胡俊茂，感觉还不赖。
这人打仗不太行，但做人还撮合。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是，陈斯年摇头，摆摆手道：
“算了算了。”
“云中城都打烂了，百姓必然受到惊吓，也别设宴劳民伤财，留下的钱财抚恤家眷。”
“胡将军就先给我们调配些瓜果蔬菜吧。”
“一路奔袭，都没见绿。”
此话一出，幽辽将士都是会心一笑。
而云中城的兵家们，却是羞愧地低下头，也有人热泪盈眶。
兵家的职责，是保卫疆土，是护佑百姓。
这个传说中毁誉参半的六皇子，他真的在为百姓着想。
紧接着，陈斯年大手一挥，下令道：
“就在城外安营扎寨。”
“今晚改善伙食，就靠胡将军了，还不感谢？”
幽辽铁骑自然是听令。
“谢过胡将军。”
声音齐刷刷，让云中城兵家满眼震撼。
中洲第一军，幽辽铁骑担得起这个名字。
胡俊茂还是坚持带陈斯年去城中坐一坐。
但后者却摇头，要和将士们一同休整，但胡俊茂还是软磨硬泡，让陈斯年登上城楼，看一眼他守护的城池。
陈斯年想了下，就点点头。
几个人走上城头。
陈斯年放眼望去，一片破败。
城墙上是凝固干涸的血迹，尸体已经被抬走，还散落着不少残破的兵器，焦黑的墙面上是炮弹轰过的痕迹。
陈斯年伸出手，用手指在墙上轻拂而过。
或许某一天，幽辽某个城池的城墙，也会遭受这样的洗礼。
不是或许，是一定。
马斯和幽辽，总会有一战。
“六皇子……不知您此番驰援，是受朝廷委派，还是……”
胡俊茂问出心中的猜想。
陈斯年直接了当地回答，没有隐瞒：
“朝廷？”
“兵部给你的军令是什么？”
胡俊茂一时间不好回答，思忖片刻道：
“坚守不出……”
“兵部认为，云中城坚固无比，城中还有五万守军，怎么都不可能破城……”
陈斯年点点头：
“这不就有答案了？”
胡俊茂一阵哆嗦：
“朝廷没有想过给我们援兵？”
“这……”
“可是我已经八百里加急了，把军报送去京城……”
摇了摇头，陈斯年道：
“京城不会损失燕山大营的士卒。”
“他们知道，我会来。”
“带着幽辽铁骑来。”
胡俊茂低头不语，心中五味杂陈。
陈斯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离开：
“对了，等你回京面圣时，记得说不曾与我交谈，更不要说一同上城楼，还有给幽辽粮食这些。”
胡俊茂想问为何，可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庙堂如戏。
他已知天命，不想再参与其中。
伴君如伴虎，圣心难测。
陈斯年想了想，离开之前又道：
“对了，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六皇子。”
“我姓陈。”
“叫陈斯年。”
胡俊茂自然不会直呼其名，抱拳道：
“陈公子。”
“嗯，去吧，把我们的粮食运过来，不需要太多，主要是蔬菜瓜果。”
“末将这就去督促。”
……
云中城一战后半个月，胡俊茂入京面圣。
或许，他忘记陈斯年的提醒，如实说了幽辽铁骑的功劳，而后安全回云中城。
不日圣旨下达，他被明升暗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