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鸣鞭三响之后,众京官大臣开始陆陆续续进入大政殿准备上早朝。
一路上,许多人都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随着太监戴权高声唱喏后,承平帝驾临大政殿,众人山呼万岁又被叫起之后,承平帝才道:“今日有三事要议,一则是太子逼宫之乱。"
“二则是近来边地不稳,辽国又有入寇迹象,三则是流民四起,涌入京城,治安混乱。"
“此三事皆为紧急之事,请众爱卿议一议吧!″
下面众官,听说太子逼宫之事,甚为诧异。
太子少保、内阁次辅兼吏部尚书刘成良出班奏道:“太子素来仁孝,深得人心。"
"更兼侍奉陛下尽心尽力,从无过错,而太子逼宫,其中必有隐情。"
“实有奸人构陷,如汉之戾太子故事,欲使我大梁社稷崩塌,请陛下明察!"
此言一出,朝堂上半数以上官员附议,顿时间,吵嚷声四起,在静殿御史大声呵斥下方才停止。
承平帝见支持太子的人重多,心头微怒,却面上不显,只把眼神示意了心腹内阁首辅严玉成。
严玉成会意,立刻反驳道:“刘大人此言差矣,今陛下简拔贤能,是众正盈朝,奸邪不存,怎么能说太子逼宫有奸人挑唆所致呢?”
“更何况太子平日仁孝,难保是假仁假孝。须知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心事付谁知?谁能肯定太子不是愍太子、隋炀帝之辈呢?″
刘成良听了,又道:“你这分明是巧言令色,蒙蔽视听,以当年构陷岳武穆之罪名加于太子。″
"如何能让朝廷重臣和天下百姓信服,你与千古罪人秦桧何异?"
“你不过是一幸进之徒,只靠溜须拍马,逢迎巴结,在陛下不察之下,才得位列首辅。″
“似你这般只可潜身缩首,苟图衣食,安敢在众人面前口若悬河,真不知所谓!″
见严玉成满面羞惭无言以对,于是又对承平帝说:“太子为人,不必臣多言,此乃天下人所共见,人所共闻。″
“吾皇自然圣明烛照,请陛下明察,还太子清白,勿使父子相隙,酿皇室惨祸!"
此话一出,振聋发聩,太子一系众官又纷纷复议,承平帝见之深恨。
怒道:“你说严玉成乃无才无能之人,岂不是暗指朕识人不明,枉你也是读圣贤书的,哪一家的经典是教你诽谤君父的?″
“太子之事,不必再议,朕已有决断,自今日起,废太子为庶人,从皇室玉碟中迁出,宗人令即刻照办!"
刘成良听后大哭道:“陛下不可呀,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太子并非弑父夺位之辈,内中必有蹊跷。″
承平帝想起昨晚太子所说的话,心中怒火愈发炽烈,大怒道:“你的项上人头算什么。"
"姑且念你年老,朕不予加罪,即日起,革除一切官职,遣回原籍养老,永不录用,再有劝朕者,如同此例!"
说完便有宫廷侍卫进来,除了刘成良的官帽,堵了他的嘴,拉扯着拖下去了!
其余人见状,禁若寒蝉,不敢多言,生怕丢官去职。
承平帝又道:“议一议辽国之事,该如何应对吧!"
阶下一人出列道:“小小契丹贼寇,何劳陛下心忧,我愿提一虎狼劲旅,前往北地迎敌,倒教那些贼子不敢小看我大梁!"
众人闻声看去,却见其人身材修长,但年有六十许,须发皆霜,面色惨白,似有病症在身!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承平勋贵之首秦国公、右柱国、上将军、前军都督府都督周庭是也!
承平帝见是周庭请命,便婉拒道:“老将军年事已高,又兼往年每战先登,落下一身伤病。"
"今若去北地迎敌,倘若有个闪失,则国失一柱石矣。"
“还是把这立功的机会,让给年轻人吧,有你在后方坐镇,朕才得以心安!"
承平勋贵次首莱国公安重威出列道:“杀鸡焉用牛刀,老将军且看我等沙场建功,以显大梁之威!”
但见其人四十余岁,威严肃重,孔武有力,不过却以智计过人而威震诸军。
贾代善也早有筹划,也出列道:“臣之先祖宁荣二公自太祖时起,每战从不缺席,族兄于太宗时更是功勋卓著。″
“我虽不才,有幸生于治世,自承平元年以来,略有薄功,惊闻北地有难,我愿效先祖先兄,身许疆场,望陛下准许。″
承平帝见贾代善请战,初时有些诧异,随即想到太子之事,便心下有底。
便道:“今众将闻战则喜,可见我大梁人人皆是忠勇之辈,朕心甚慰,咱们君臣一心,何愁大梁不兴,辽寇不灭!"
于是便下了旨意,加封贾代善为中军都督府都督,伐辽主帅,授龙虎将军,假节,可行便宜之权。
又加封安重威为都督同知,伐辽先锋,授金吾将军。
从京营及西山大营各抽调精锐五万,又从全国十节度使手下各调兵两万。
俱新衣新甲,马匹装具齐备,共计三十万大军赴北地抗辽。
二人领命下去汇集兵马了不提。
承平帝见兵事已定,正准备让众臣议第三件事时,那严玉成赶紧抢出班来道:“流民之事吾已有浅见。"
"可自今日起,令京兆府尹将城外流民,仔细问讯。"
"发回原籍,由当地地方官安置,或迁往南方富庶省府。″
“而城内流民,一部可由五成兵马司编成外役人员,或去修缮沟渠,或去治安街面。″
“另一部可以交给工部,可尽快为陛下修好三大殿,这些流民,只予一日三餐即可,国不糜费而决此事,真两全其美也。″
众人闻之也觉颇有道理,只修宫殿一事,尚有疑虑,但承平帝已经发落了刘成良。
众人也不敢去触霉头,加之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处置流民,便皆附议严玉成。
承平帝大喜道:“亏那刘成良说严卿乃无才无能之人,如今见之,可见那厮老朽昏聩了。流民一事,就按严卿所奏去办。"
诸事议定,便散了早朝,因万宸宫内外血腥味太重,久难驱散,承平帝便歇在了咸安宫,此时正用着早膳。
没一会儿戴权来报说赵令臣缴旨复命,已在殿外侯着了,承平帝便叫了进来。
赵令臣见礼过后道:“臣无能,有辱使命,太子已被步忠所杀,而步忠随即投降,现今被臣部下拿下,就在殿外押着。"
“臣赶到太子宫时,因火势太大,直至今日早朝时方才进去查看,只依稀能辨认出太子妃杨氏面貌。″
“而旁边有一女尸,已无从辨认,侧院里有几百具尸体,应是太子宫的随侍人等。”
“又发现死士尸体十九具,可查遍全宫未见皇孙及郡主丝毫踪迹。"
“可曾发现那号称妖师的吴懿尸首?″承平帝问道。
赵令臣赶紧回道:“在偏殿发现一尸首,可以确认为吴懿。″
“有何凭证?″承平帝又问。
赵令臣又道:“大火虽尽毁其肌肤,但那吴懿是个瘸子,臣剖其尸,验其骨,其小腿骨处确有重损。″
“另外观其身量,臣敢以人头担保,确是吴懿无疑。″
承平帝道:“既然吴懿已死,朕又慢慢将太子之势力清出朝堂,料想那两个婴孩,无高人扶助是不足以成大事的。"
“况且朕深恨者,乃太子一人,今太子已伏诛,然其骨血毕竟是朕亲近血脉,便留在民间也好,不必去管了!″
“那步忠如何处置?″赵令臣又问。
承平帝道:“昨夜逼宫之时,朕还颇有些赏识那步忠忠义勇敢,今日听你说却是步忠杀了太子,可见太子也无识人之明。″
“但朕已有前言,孰能得太子者,不论生死,皆从重封赏。君无戏言,然这等背主之贼,绝不可重用。″
“便给他一个二等忠义伯,囚于家中,让他在天下人的唾骂声中自生自灭去吧。"
又对戴权道:“将太子尸首,以平民之礼,葬于城外,要严加保密,不许让任何人知道。″
戴权听道,赶紧去办了。
承平帝见赵令臣疲累交加,又饥肠辘辘,便道:“你为朕之心腹,此番又立有大功。″
"朕便升你为后军都督府都督,加封永宁侯,至于京营节度使一职,便让予后进之辈吧。"
“都督府军务闲散,京营却事多而繁杂,你若履任都督府,闲暇之时,朕赐你金牌,可常入宫来陪朕说笑,不知你意下如何?″
话说是商量,可语气确是不容拒绝。
赵令臣见皇帝不像是耍弄自己,又怎敢拒绝,只得顺势应了下来。
承平帝见赵令臣同意,又请其同用御膳,以示恩宠。
用罢,承平帝倒是胃口极好,而赵令臣只觉味同嚼蜡,个中滋味只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此后四个月,北地传来捷报,贾、安二人在雁门关外大败辽军二十万人。
斩杀统军上将耶律休察哥,杀敌七万,俘虏四万余人。
只是自身也损失惨重,京营西山营将校折损大半,各边军也是十停去了六七停。
主帅贾代善重伤,回京后不治身亡,先锋安重威也伤痕累累。
承平帝勉贾代善为国捐躯,特授上柱国,赠上护军,赐谥号为“武烈″。
许以国葬,令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全部随祭,场面之大,礼仪规格之高,可见一斑。
又因念两代宁荣之殊勋,及贾敬让爵修道之事,又赐了两府许多御用之物,珍宝与财物更是无算。
至承平五十七年,三大殿修缮完成,因承平帝沉迷修道,欲求长生之术,便分别赐名为纯一殿、元佑宫、高玄祠。
又因道士说国事繁忙,恐与长生之术有碍,于是承平帝便禅位于皇四子忠嘉亲王。
自封太上皇,又因新皇原遥封在应县,便取年号为“嘉应″。
一切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发展着,表面风平浪静,可有谁知内里暗流汹涌。
真可谓“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场大幕就此缓缓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