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弦冷笑一声，昂着头，逼视着千机阁主：“怎么，你怕了我了？”
千机阁主轻叱一声：“好一个不自量力的丫头。”
红弦含笑道：“阁主，我有我志在必得的东西，我知道，这件事同你说了，无异于此虎谋皮。不过，我还是要说，我要看你千机阁这几年来往的账目。”
千机阁主听到红弦这样的大话，不由得一怔，转过头来，望着明箴：“世子，你怎么说？”
明箴笑道：“她不是我的属下，她问阁主的话，阁主愿意，便是愿意，阁主不愿意，便是不愿意。”
千机阁主看了一眼红弦：“小姑娘，你哪来的勇气，来和我谈条件？”
红弦轻笑一声：“我当然不成了，不过，您看这个，可以么？说着，从衣袖里拿出素日常戴在腕上的珠串。
千机阁主只瞥了一眼：“卫千里的小玩意儿，唬小孩子行了，你当我是什么人啊？秦姑娘，我想，你自己现在也不知道卫千里身在何方吧。”
红弦正色道：“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卫大侠就在京城，平阳宫里，你要不信，大可叫人去查。”
千机阁主看了一眼明箴：“有这事儿？”
明箴轻轻地摇摇头：“我出来的早，并不知道。”
红弦哂笑一声：“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却知道，卫大侠的名号，并不如你所说的那样看不入眼。不然，你也不用再问旁人了。”
千机阁主哈哈笑道：“你这个小姑娘，是有点儿意思。你是个聪明人，不过，你应该知道，我若真让你看了我这边的账目，你这辈子，也就别想再出去，也别想再见人了。”
红弦点了点头：“理所当然。”
千机阁主轻笑一声：“我说的话，你不肯信，我给你的账，你就不怕做假么？小姑娘，别为了一时的莽撞，把自己的一生搭上。”
红弦轻笑一声：“我到今日，哪还有一生可言。当日，我从家里出来，我便不能再回京城了。回到京城，于我而言，那是死路一条。我的家，容不下我。那些礼法，教条，更不可能许我再活下去。也许，我的父兄可以心软一些，不会直接要了我的性命，不过，最好的结局，也不过就是庵堂宫观。我曾经，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她因为婚事不如意，最后就到了京郊的一座庵堂，成为一名尼僧，也许，我可以与她做伴儿。京城，我是回不去了的。而我当初，心心念念想的江湖，我想，凭我自己的本事儿，也走不了多远。如果，阁主能收容我在这里，让我看一看我这几年风里雨里的究竟是因为什么，秦氏不胜感激。”
千机阁主只道一声：“前面说的还算说得过去，不过最后那句，你这几年的风雨，与我千机阁无关。”
“你同她又有什么好说的？她一惯是在别人的话里找茬的。”
红弦听到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转回身来，却看到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子，立在那里。正是当初在宝竹轩里，咬过红弦一口的侏儒许香。
红弦轻笑一声：“许香，好久不见了。”
许香走到千机阁主的身侧：“是啊，好久不见，我曾想过千百种相见的情形，就是没有想到如今这个样子。”
红弦笑道：“我也不曾想过，会在千机阁碰到百草堂的长老。”
许香上下打量了打量红弦：“这半年，你过得不容易吧。”
红弦笑道：“倒是还好，你呢？可回到南疆，缓和了自己的毒性？”
许香别过了头，有些不大愿意看红弦似的：“问这个做什么，你是能帮我还是怎么着？我最不喜欢你这样，虚伪！”
红弦呵然一笑：“我倒是问错了。”
许香转回头来：“你就是问错了，你应该问我这半年，怎么还没死。又怎么到了千机阁。”
红弦笑道：“你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自然没有死，你之前所受诸多苦楚，也不是我所害的，你我所见不过就那么一面，我对你印象最深的，也不过就是你那个奇怪的毒。你给我下了毒，我甚至不知道你下的毒是不是真如你所说一样的效用。我大约也没有什么机会，能从你手里拿到解药。许香，你凭心而论，我可有半点对你不起？你所恨我的，不过是当初我曾伤了你师父。可是你师父当时，也反过来给我下过毒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千机阁，我不知道，不过，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与千机阁这间的事，与你并无关联。也希望你能不要牵扯其中。”
许香白了一眼红弦：“秦二姑娘，你是真的天真啊，你以为这里是在京城，你同那些宫廷贵妇的面前，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了。真惹恼了我，把你扔出去，外面的茫茫荒漠，用不了三天，你也是一具干尸。”
红弦苦笑一声：“我知道，我也并不想惹恼你，我本飘零之人，若说之前，我还想着能替母亲报了仇，之后，是死是活，也就罢了。可是如今，方才阁主说我母亲之死，与千机阁无关，我暂且信她。如今的我，往前看不到半点光亮，往后看不到一点救赎，是生是死，于我又有什么差别呢？”
许香哂笑道：“终是一个千金小姐，遇到点事儿，就要死要活的了。往常，我看你也不是这般。”
红弦看了一眼许香，又巡视了再场诸人：“往常，我也没有想到会有如今的境遇，许香，你不是恨我么？有什么事儿直接对我说，要杀我，直接过来就是了。”
“你真一心求死？”说着，许香往红弦这边走了两步。
红弦叹了口气：“不是求死，而是如今，生死与我没有什么差别。”
一旁许久不曾说话的明箴，开口道：“红弦，别胡闹，快回来。”
红弦轻哂一声：“师兄，到了如今这一步，咱们还想怎么样啊，一个千机阁主，就够咱们缠的了，如今，又搭上这么一个……你带来的人，也没有什么主意，而我，也只能就这么和他们东拉西扯的。师兄，你与秦王有什么大事儿，我是看不到了。不过，我相信，师兄你哪怕有一天，真的变成了对权势追逐眷恋之辈，你也不会放弃最初的良知。师兄，去忙你与秦王之间的事儿吧。一会儿，他就到了，我留在这里，也难免给你们搅局。所以，是死也好，是留在千机阁，查看他们的账目，到死落个明白，其初也都挺好的。”
明箴斥一声：“糊涂。”上前便拉起红弦的手腕：“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
红弦苦笑一声：“师兄何必拦我。”
明箴叱道：“你少想着在这里把水给我搅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你无非是与他们东拉西扯，让我们一会儿说不成正事儿。”
红弦面露焦急地道：“你说的是正事儿，我说的更是正事儿。咱们为什么会出来，为的是王妃千岁还有皇后娘娘的伤，别同我说，你们不是为了这个。“
明箴皱着眉头：“红弦，我们是为了这个，可是，我们是在请阁主来帮我们的，请他能告诉我们，背后是什么人主使的。不是像你这样，先和阁主闹起来的。”
红弦有些不大高兴地道：“这倒成了我的不是了。师兄，你当初同我说，你知道要怎么查到我娘的死因，现在就是这么一个结局，你让我怎么办？”
明箴是叹一口气：“好了，红弦，你娘的死，将来咱们可以慢慢地查，不用急于一时。”
红弦苦笑道：“不急于一时，我又哪还有一世，你瞧那边那个，她是能容我活着的样子么？”
明箴苦笑着劝道：“相信我，她不会的。”
红弦连连摇头：“你同她很熟么？你替她做保。”
许香朗声道：“我与你这位师兄，并不相识，不过，我本来就没有要你命的意思，是你自己一直要死要活的。”
红弦盯着许香：“你没有要我命的意思，不过你可以让我不死不活。咱们这些人面前，又有什么话不能明说？”
许香轻笑一声：“我来千机阁时，并不知道你们也会来。我那时，所为的，是为了我能在南疆立足更稳。你知道么？我百草堂的毒，虽然玄妙，但终是有些粗糙，若得千机阁主相助，自然是如虎添翼。”
红弦笑道：“是么？那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许香脸上含笑：“是啊，那与你有什么关系呢？我来千机阁之前，也没想到，我的余生，会落在这里，往后，你或者可以叫我一声阁主夫人。”
红弦听了，不由一笑：“好啊，阁主夫人。只是，这与你我，又有什么相关呢？”
许香正色：“我是说，不管怎么样，我是一定要帮千机阁的，你们这些人来时，心里想的什么，不用说，我也能猜得出，你们最好收起那些不该有的想法，把你们明面上说的那些事真真正正地拿出来讨论一番。我想，对你们两位王爷，还有千机阁，都是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