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定安哈哈笑道:“好,就拣要紧的说,你爹也是命苦,小时候家里父母就都没了,可他是个上进的孩子,族里老少给他凑钱,让他读书,他后来在京里站稳了,又有了自己的一家人,他来信请大家来京城,大家又怎么能不来呢?到现在,秦家家里面教导子侄,还拿你爹做例呢。还说那年的事儿,那一年,我看到意气风发的你爹,就觉得自己一辈子无儿无女,若是有你爹这么一个儿子,那该是……”说到这里,秦定安抹了一把老泪。
看到红弦有些不耐烦,秦定安加快了语速含笑道:“红弦儿你也不用着急,我这就说到正题儿上了,我虽喜欢你爹,可我也不能把他过到我这里来,你爷爷奶奶也只有他这么一个。可是,我又实在是……到最后,没别的法子,就让你爹独成两祧,我们又凑了银子,给他另取了名字,叫做士朗,在族谱上算是我的儿子。也给他捐了一个功名,娶了谭氏为妻。到后面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我实在不懂。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谭氏又成了你的继母。”
兼祧一说,原是指,一家兄弟,其中一个无子,便将另一个也当做自己的儿子,一样的给他也娶一房媳妇,这样,一个人,娶的两个媳妇不算妻妾,却算是妯娌。这个人,虽然是一个人,但在家谱之上,他算是两个人,他将来要给自己的亲生的父母养老送终,也一样要给自己的叔父婶母以儿子的身份养老送终。
这样的事情,在民间并不算罕见,可是在律法上来说,却并不完全的合法。
红弦听着,冷笑着望着谭氏:“这位夫人,您平日里,管我父亲除了叫老爷,还叫过什么,红弦近来记性不好,您给提个醒儿。”
谭氏红着脸:“夫妻之间的话,又哪朋当着人随便说的了。”
红弦轻笑一声:“既然这个样儿,也别怪我犯了忌讳,您一向管我父亲是叫清郎的。您可叫过一次朗郞么?只怕没有吧。”
谭氏红着脸,站起身来:“二姑娘,你别说这些了,紫袖那里,我也让她不说了,好么?”
红弦冷笑道:“说到这里,再想不说了,怕是没这么容易。”说着,红弦望着秦士清:“您如今的身份,是我的父亲,还是我的叔父,我该怎么称呼您。”
秦士清望着红弦:“弦儿,你想说什么?”
红弦正色道:“当初,这所宅子,是我娘置下的,指着您的俸禄,又够什么呢?如今,您要是以我爹的身份在这家里主事儿,就让谭氏婶母带着她的女儿紫袖离开。您要是以士朗叔父的名义的话,那就请您带着您的妻子离开。”
秦士清轻叱一声:“红弦,你过分了。”
红弦冷笑道:“是么?我倒并不觉得,不过,您既然不反对方才六叔公所说的,我现在也不问您为什么谭氏进门的时候,您会按着娶继室的礼来办。”说着,红弦转过头来,望着秦定安道:“六叔公,要么,您再琢磨琢磨?”
秦定安看着秦士清:“士朗,你说啊,当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秦士清轻轻地摇了摇头。
谭氏道:“当时周家姐姐亡故,我看你爹两头这么跑着,实在艰难,你们兄妹又都离不开人,就说要进来。那时你们年纪又都还小,我怕直接跟你们说了,你们理解不了,就……”
红弦哂笑一声,朝谭氏、秦士清(朗)、秦定安的脸上依次看去。这样漏洞百出的话,她实在懒得辩驳。
“这秦家的家业,我父亲的官俸最多占个两成,另外的不到八成,是我母亲带来的。如果谭氏夫人是我的继母,您自然可以心安理得地住在这里。可如今,您又不是了,我父亲这些年的家当,便都算做是士朗叔父的,烦请您带着紫袖,还有士朗叔父的家当,搬出去吧。以前,我们兄妹都还小,不能独自生活。如今,我们也大了,哥哥也娶了嫂子了,这一房,也有了当家的主母。打今儿起,父亲算是老太爷,哥哥嫂子是这屋的老爷、太太。我想,这么说,几位叔公,还有叔父婶母,应该不反对吧。至于父亲,您是父亲,还是叔父,您是跟着我们兄妹一起过日子,还是跟着婶母还有紫袖妹妹一起过日子,我想,您可以自己决断。”
秦士清望着红弦:“弦儿,你这是闹着要分家么?”
红弦轻笑一声:“您说笑了,六叔公与祖父已经是族兄弟,不在一个房头了,您和士朗叔父根本都不算是一家,又怎么能说是分家呢?您在家谱上,虽算两人,可是终是一身,您又分身乏术,我们总不能硬把您分开,您愿意在哪里住着,还是分单双月,都由得您。”说着,红弦朝紫袖笑了笑:“紫袖妹妹,往后,还能跟我争嫁妆么?如今,你有了正经的身份,不再是一个义女,可是,咱们的关系,也越来越远了。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你每天觉得我有的东西,你都应该有。”
说到这里,红弦又看了一眼秦士清与谭氏:“说罢,咱们哪一天开始算账。您这边是田产地业,还是要现钱呢?又或者是我按父亲这四品官的俸银,给您折二十年的现银拿过去。这样倒是算得省事儿一点。四千两银子,却也足够你们安家的了。”
“秦红弦,你倒是好算计啊,这还没怎么着,就把家里的事儿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我们都走了,你往后就自在为王了,你想得好快活啊。”紫袖再也按耐不住,四千两银子,连她们母女二人的首饰都不一定够,怎么安得了家。
红弦轻笑一声:“那又怎么样呢?其实,妹妹要一定想留下,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说着,红弦望着秦士清:“您在京师府当差,律令上是熟悉得很的,您该知道,所谓兼祧之说,律法之上并不承认,依旧是停妻再娶,按律,杖九十,以后娶之妻为妾。”
一直不曾说话的墨池,站起身来:“红弦,你疯了,你还想到衙门里去么?”
红弦轻笑一声:“哥哥您说笑了,我怎么敢呢?就是我有这胆子,衙门里也不接这案子啊。真想告,你们去告是没用的,只能去请外人来告。我呢,我这个人说到底还是心软,真有谁把咱们父亲告了,我也不乐意啊。说不定,到最后,咱们兄妹还得到堂上,求一个以身相代。免了父亲这顿板子。”
秦士清叹了口气:“红弦,别说了。”
红弦看了一眼紫袖,又看了一眼谭氏:“怎么样,是留在这个家里,以妾室、庶出的名义留下,还是离开,算是士朗叔父的正妻还有嫡女的名义活着?怎么选在你们,不在我。”
谭氏叹了口气:“二姑娘好口才,好算计,好心思,我们是真比不过啊。”
紫袖冷笑一声:“我真没有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红弦轻笑道:“若连紫袖你这点本事都对付不过去,我又怎么能活得到今天呢?”说到这里,红弦望向谭氏的身后:“翠姨、施姨,你们二位,到底是算是谁的妾室啊,我现在也实在弄不清楚了。或者你们都商量商量。”
紫袖冷冷地看着红弦:“你管得太多了吧。秦红弦,我告你不守妇道,勾引外男,你还没有解释呢。”
红弦哂笑一声:“哈,我勾引外男,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我勾引的是哪一位外男,你是亲眼看到了,还是怎么着,或者又像上次的事儿情一样,把你自己办的事儿,安到我的头上来。年初的时候,京中谣言四起,说是我每日里殴打姐妹,不就是妹妹你的杰作么?”
紫袖轻轻地摇摇头:“你敢说,你没带着你的师兄往咱们家来过么?正房屋上缺的那块瓦不是你师兄做下的么?”
“紫袖姑娘不是说中了令人只能口吐真言的药么?怎么,药失效了,怎么紫袖姑娘如今,还能信口雌黄呢?”
屋外,忽然传出进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红弦不由神色一凛。
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那是她的师兄,平阳王宫的小王爷——汪明箴。
“孤第一次踏进秦家的土地,怎么就听到有人在造谣中伤于孤呢?”
汪明箴步履端正地走了进来。
红弦心里一慌:“你怎么来了?”
只看屋里众人,都站起身来。
汪明箴含笑道:“我来找你,谁成想,在门外,就听到你们家这里又闹起来了。”说着,环视四周:“这几位,孤不曾见过,师妹,你不给我引荐引荐么?”
红弦苦笑一声:“我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引荐这几位了。先说我知道的吧。那位是我哥哥,您认识的,旁边那位是我哥哥新娶的嫂子。”说着,又对刘氏道:“这位是平阳王宫的小王爷。”
刘氏与汪明箴道一万福。
汪明箴盯着紫袖:“秦三姑娘,姑且还这么称呼吧。令姐的为人如何,你不是不知道,这般肆意中伤,未免太过。孤的为人如何,天下尽知,你若想诋毁我二人,怕也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