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弦冷笑一声:“呵,表妹?难道还亲得最过我跟大姐,还有紫袖吧。我们三人,当初是怎么起的争执?您不是不知道吧?您也别看我们现在跟没事儿似的,我都不愿意说透了是为了什么。”
谭氏轻笑一声,望着红弦:“你往透了说。”
红弦瞥了一眼紫袖,笑道:“往透了说,就是我现在,在平阳王宫多少有点面子,就都以为我是什么王妃面前的红人,想跟着我这里混点好处。紫袖,你说我说得对吧。”
紫袖窘得一张脸通红,再也说不出话来。
红弦看了,不由轻笑一声:“你也不用这个样子,这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实情而矣。你们往常,总说我在王宫里就是个丫头,这话呢,不好听,不过差不多也是个实情。可是话又说回来了,王宫的丫头也不是谁想当,谁就能当的。手底下没点真本事,没在王妃面前立下过功劳,想在那里插进去一脚也没那么容易。不然的话,人家平阳宫又凭什么高看一个四品官家的女孩儿一眼,又凭什么家里外头,给撑腰呢?”
谭氏深吸一口气,阖了阖眼:“我们知道你有人给撑腰了,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红弦嘻嘻笑道:“有啊,我方才给您这边抽丝剥茧地讲了您同几位姨娘的关系,您听没听进去,总要给我个回应啊。”
谭氏低着头,也不看红弦,只问道:“听进去了,怎么讲,没听进去了,又怎么讲呢?”
“若听进去了,好好地待翠姨,让她平安地把那个孩子生下来。她这个孩子,来得不易,保得也不容易。”
谭氏抬起头来,望着红弦:“我当初保小四,保得就容易了么?翠儿那贱婢趁我不方便的时候,爬上了你爹的床,我为什么要善待她呢?”
红弦冷笑一声:“初一日那一顿板子,您没来得及要了她和她腹中孩子的性命,便是她命不该绝。既然天命护之,夫人您又何必一味地相欺呢?她的孩子生下来,还不是要管您叫一声母亲么?”
“我在这个家里,都没听过你叫我一声母亲,我还图那没出世的娃娃,将来能叫我一声娘么?”
红弦嘿嘿一笑,也不回复,只等谭氏的下文。
谭氏红着脸,盯着红弦:“你既然说到了初一日,我正好有话要问你,那一天夜里,紫袖真不是你打的么?”
红弦轻笑一声,看了一眼紫袖,又看了一眼谭氏:“那天,我可有时间去办么?”
谭氏继续问道:“你没有时间,那你手下的阿柔呢?”
红弦收敛起脸上的笑意:“阿柔不是我的手下。”
谭氏咬着牙齿,望着红弦:“是不是你的手下,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件事是不是她做的。”
红弦轻笑一声,又瞥了一眼紫袖:“她既然不是我的手下,她做没做过,我怎么知道呢?或者,您可以直接到王宫去问她。”
谭氏追问道:“如果不是她做的,这些日子,平阳王宫为什么又把她扣留下来,不许她出来?”
红弦呵呵笑道:“她原是平阳王宫的人,人家许给我用,便给我用,人家现在不给我用了,我又能怎么样呢?还是说,您以为凭我现在,真可以上前问一问平阳王妃做事的打算么?还是说,您觉得,人家王妃,有闲功夫管咱们家这点儿破事儿,要知道那可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
谭氏叹了口气:“不好相与那是说与别人的。你与她有救命之恩,你去问她要个人还要不来么?再说了,当时阿柔还在咱们家住着,那丫头也还认你为主。她做什么事了,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么?她与紫袖也没有私仇,做完之后,还能不到你面前邀功么?”
红弦却是面上含笑,装着糊涂:“她与紫袖没有私仇,我便与紫袖有私仇了么?”
谭氏轻轻地拿扇子,扇了扇自己的胸口:“姑娘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当初,原是袖儿有些对不起你。”
红弦望着紫袖,一脸地询问:“是么?”
一向张狂不知收敛的紫袖,倒有些怯生生地道:“姐姐,我如今已经改过了。”
红弦朗然笑道:“既改过了,之前的事儿,我也就不提了。”
听到这话,谭氏连道:“二姑娘莫要口不应心啊。”
红弦转回头,望着谭氏:“我不提之前的事儿了,您与两位姨娘之前的事儿,可还要再提么?”
谭氏叹了口气:“我是真想不明白,你父亲几房妻妾,你为什么独独对我百般挑剔。我终究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红弦笑吟吟地望着谭氏:“以前的事儿,不提了,又何必再说什么有没有对不起谁的地方呢?”
谭氏不甘地追问着:“那你为什么要这么护着翠儿?”
红弦冷下脸来:“不为什么,就为了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平心而论,我不喜欢她,和您一样。可是对我来讲,那孩子同紫袖、粉蝶没有什么两样。我若是容不下那个,这两个我又何以能容得下呢?没奈何,我没摊上那夫妻和顺的父母,我父亲就是一沾家里的事就糊涂,总想着囫囵着过去。我要是那谁也容不下的性子,不用等别人,自己就能把自己给气死过去。如今,我在这家里也有不了几年了,大姐跟紫袖也一样待不了太久,大哥下个月成亲,有了自己的夫妻小日子要过,更顾不上这边了。再往后,就小四,跟翠姨肚子里的那一个,她们两个要一块长大,您不管别的,总要给小四留个伴儿,不是?”
说到这里,谭氏眼睛里闪过一点泪花:“我家小四,原也有个伴儿的。”
红弦看谭氏流泪,想起那只见过一面的小弟,不由心一软,叹了口气:“可是小弟短命,也怨不得谁。”
谭氏望着红弦:“真的怨不得别人么?”
红弦苦笑一声:“时到今日,我还真不知道,小弟当初到底是因为什么没的呢?您怀着他的时候,也没有谁招惹过您啊。”
谭氏抹了一把泪:“却也只能怪我命苦。那俩月,我犯起了惊悸之症。却也只能怪我心虚,怕你对我们母女心生报复。”
红弦冷笑一声:“我当时,差不多一直躲在平阳王宫,便是回到家里的那几天,也是连您的面儿也不敢见,怎么还能怪得到我头上。”
谭氏抹着泪:“你越在平阳宫,我便知道你越得贵人们的恩宠,我便越是害怕。”
红弦轻笑:“这便也怪不得我了。”
谭氏抹干了泪,苦笑一声:“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当时的情况,我心里就是那么想的。”
红弦听到这里,微微点了点头:
“难怪,当初父亲接我回来的时候,有人对我说您肚子里的孩子,不易保了。当时,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我还是太年轻了。竟然没想到这一层。”
谭氏含笑望着红弦,道:“姑娘也不必妄自菲薄。”
红弦瞥了一眼谭氏的小腹:“当初,她们还劝我,说您可能不会让那孩子白白地保不住,让我小心些。我虽不太听得懂,倒也确实不怎么到您这边来。没想到,就这样,您今天还能怨到我头上。”
谭氏摇了摇扇:“我说了,我没有怪姑娘的意思。这些话,我也没有同别人说起过,毕竟真说了,我也不过落一个做贼心虚。”
红弦轻笑一声:“若父亲会信,您是不是就会说了?”
谭氏苦笑一声,也不说什么。
红弦收敛起笑意:“您如今年纪也不算太大,也不是一定不能再有的。对翠儿好点,对那个孩子好一点。也是给自己积一点福报。”
谭氏苦笑一声:“姑娘却也也不用劝我,我都知道的。”
红弦淡然一笑:“您能知道,我这一番口舌,便算没有白费。罢了,今儿时间也不早了,我回宜兰堂了。”说着,便款款地站了起来。
谭氏似每一个寻常母亲一般地问向红弦:
“姑娘不再等一等你父亲回来么?”
红弦轻笑一声:“不等了,父亲回来,若要见我,自会让丫鬟来叫我。对了,还有一件事儿,小四乃是双生之子,本就体弱,又经了那些波折,她如今能熬到现在,已经不易,您照顾她时,还是要小心一些的。”
谭氏一副志得意满地样子:“小四是我的孩子,我又怎么会不好好照顾她呢?姑娘这是说哪里话呢?”
红弦笑眯眯地看着谭氏:“您能知道便好。您的心思,向来不该在我身上用得太多的。”
说到这里,红弦头也不回地快步回了宜兰堂。
到宜兰堂坐定,仿佛才看到跟了过来的紫袖一般问道:“你怎么跟了过来呢?”
紫袖抿了抿嘴:“姐姐,初一那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红弦轻笑一声:“怎么,到现在你还没弄明白么?”
紫袖低下头来:“我当时眼一花,就成那样了,我怎么知道呢?”
红弦面含微笑,不无轻蔑地道:“都这么久了,你又问什么呢?我如今就说是我叫人打的,你又打算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