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蝶笑道:“我的衣裳,怕是挑不出好的来。就这家常穿的,妹妹你看还能过得去么?”
红弦上下打量了一眼,只见粉蝶穿了一件儿桃红袄子,外罩青缎掐牙的坎肩,底下一条红棉裙子,虽算不上寒酸,却也有些简素。
红弦微微点了点头:“我倒有件与这相似的。一会儿回去让云岫找出来。咱们再看看首饰,嗯,别的不管,你把馨萝给你的那件点翠的戴上吧。”
粉蝶抿了抿嘴,道:“我知道了。妹妹,宫里为什么会召咱们,你知道么?”
红弦也不多言,只道:“不管为什么,姐姐明天只管实话实说。”说罢,便要起身。
粉蝶的眉眼中,露出一些焦急的神色来:“倒是出了什么事儿?”
红弦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实话实说,便什么事儿都能过去。”
粉蝶咬着牙:“妹妹就不能给我交个底,告诉我是为什么么?”
红弦莞尔一笑,道:“姐姐真不知道外面这些天把咱们都传成什么样儿了么?罢了,不知道也好,省得听了生气。今儿我同王妃千岁合计了,明儿咱们当着皇后娘娘面前,唯有据实禀报,方能有好结果。”
粉蝶有些不大高兴地道:“说了半天,还是同没说一样。你这会儿一再地说让我明天照实说。那我问你,那件事儿,说出来是欺君之罪,难道也说么?”
红弦笑得灿烂:“我这些日子,就是盼着姐姐能把这件事儿说出来呢。好了,姐姐你准备一下,我先回宜兰堂了。”
粉蝶微微顿足:“你站住。”
红弦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粉蝶:“姐姐还要说什么?”
粉蝶立着眉毛盯着红弦:“你知不知道这件事的结果?”
红弦正色:“我知道,平阳王妃会在皇后娘娘面前保下咱们。”
粉蝶叹了口气:“我真想不明白,你这个时候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红弦笑道:“姐姐,你这些年来,不委屈么?我知道,以往你所受的委屈,也有我给你的。可是这一回,我不想再这样了,我希望你能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世人面前。我希望,你能有一个美好的将来。”
粉蝶苦笑一声:“这样的环境下,你觉得谁能有一个好的将来?”
红弦略一沉吟:“可是大家都在苦苦支撑,尽量地让自己,还有自己身边的人,过得好一点。我也好,谭氏母女也罢,还有底下那些小丫头们,谁又不是一样?再说远一点,哥哥他在书院读书,是为了什么。爹他勉强坚持着不把咱们与谭氏之间的事条挑明,又为了什么?所有人都在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姐姐,你不是那超然物外的性子,你要真那么超然,当日也不必救我,你现在就可以出城去找钱玉果,头发一替,什么烦心事儿都没了。”
粉蝶有些不高兴地道:“你知道当日是我救你,我就你不是为了你现在去作死。”
红弦正色道:“作也作了,姐姐不愿意也没用。明天要是再有所隐瞒,谁也救不了咱们。倒不如坦坦荡荡,一切还有平阳王妃做保。”
粉蝶轻轻顿足:“也罢,就依你了。”
红弦豁然一笑:“这就是了。我回宜兰堂看看翠儿怎么样了。”
粉蝶拦道:“翠儿现在不在宜兰堂,父亲把她安排在正院西厢了。”
红弦听了,微微皱眉:“这倒也好,只是,她这跟这么对着,到底不太好。”
粉蝶笑道:“紫袖也已经挪到宝竹轩了。”
红弦眉毛一竖:“怎么,她的伤都好了?等等,我问你,你的手是不是她给弄的?”
粉蝶含笑拉着红弦的衣袖:“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我若说一个是字,你就又要打她去了?”
红弦笑道:“难道,不应该么?”
粉蝶轻笑道:“我说了,是我自己碰的,你怎么还不信呢。”
红弦白了一眼粉蝶:“是不是她,我不问你了,我去问她去。”
粉蝶抓紧了红弦的衣袖:“妹妹你别乱来。”
红弦笑道:“我当然不会乱来了。巧巧,我明儿要跟大姐一起进宫的事儿,你可千万别传出去。你要是说出去了,嘿嘿,别怪二小姐心狠手辣。”说着,将粉蝶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掰开,便拉着东西回宜兰堂了。
宜兰堂里,正指挥小丫头擦拭桌椅的云岫,听到声音,回头看到红弦,笑道:“小姐,您可回来了。”
红弦笑道:“是啊,回来了。阿柔呢?”
云岫咕哝着:“阿柔不知道在厨房里鼓捣些什么呢。”
红弦笑道:“去叫她过来。”
云岫道一声:“是。”便出去了。
坐在自己熟悉的是书桌前,红弦又重新吃了一枚药丸,方提起笔来,写了几行,便团了。又拿起一张新纸,再写几行,依旧团了。
她想将自己近来的种种疑惑理出一条脉络来,可偏偏不能。
“小姐写什么呢?”
红弦抬起头来,看到阿柔柔和地看着自己将笔一放,又将手里那张纸团了,连着刚才那几团,一起往火盆城一抛:“没什么。宝竹轩那边这几天可清静?”
阿柔含笑道:“还算清静吧。只是听说,三小姐这些天,还是睡不安稳。”
红弦微微一笑:“做了亏心事儿,总是难免的。走,咱们看看她去。”
阿柔有些惊讶地望着红弦:“小姐去看她去?”
红弦反问道:“怎么了?再怎么着,她也顶着我妹妹的名头,她身上不好了,我怎么能不去看她呢?”
阿柔抿了抿嘴:“好,奴婢赔您去。”
红弦带着阿柔,到了宝竹轩外,不由得想到那位给自己下了毒,自称是百草堂的未来堂主的女子。
千机阁、百草堂、云烟门,现在已经搅做了一团。红弦觉得自己一个官家小姐,能同时被这三股江湖势力盯上,实在是有些令人不解。
别的两样也还好说,尤其那千机阁,那是一群杀手,他们出手不为愁怨,只为财帛。他们是为了谁而伤了平阳王妃,现在她心里一点准也没有。
而那千机莲子不翼而飞,昭示着在那些江湖客的眼中,平阳王宫如无人之境。
更可怖的是,千机莲子不单是伤了平阳王妃,而且已经进了皇城。
那贼人还敢明目张胆地留下字条。
明天,她也要进皇城,只不知道,明天是不是能有机会,查一查千机莲子的下落。
只是,明天自己是被问讯的臣女,又哪有什么机会去查什么呢?
这些日子,王妃她老人家一直频繁地出入王宫,也一样没查到什么。
或者,她已经查到了,但自己没有资格知道吧。
想到这里,红弦不由得叹了口气。
“小姐,要是不愿意,咱们就不进去了。”阿柔轻轻地劝道。
红弦莞尔一笑:“有什么了呢,为什么不去?这宝竹轩本就比别处暗,怎么还关得这么严实呢?”
阿柔笑着解释道:“这些天,听伺候三小姐的小金说,三小姐一直怕风、怕光,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红弦听了,不由得眉毛微微皱起:“这却想不通了,当日她好的时候,她娘每天把她放在身边,怎么现在这样了,倒让她挪出来住了。”
“夫人那边,也是没法子。三小姐整天大喊大叫的,三小姐一有动静,四小姐就哭。小少爷刚没,夫人的心里本就不好过。”阿柔轻轻地解释着。
红弦听了,心底略有哀伤,地还是对阿柔道:“敲门吧。”
阿柔上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别敲、别敲,早跟你们说过,这屋里别有声音。”伺候紫袖的小金,一边咕哝着,一边过来开门。
阿柔笑盈盈地道:“这不没使劲儿么?”
小金刚要反驳,看到红弦,连忙跪了下来。
红弦笑道:“这是看到阎王了?吓成这样?”
“没,没有。”小金哆哆嗦嗦地道。
红弦冷笑一声:“还不让开”
小金拿膝盖一点点地挪动着。
“啊,别,别过来。”紫袖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红弦看了一眼小金:“还不赶紧进去伺候着。就让你们小姐这么喊叫?”
小金低着头,从地上爬起来:“奴婢不敢。”便急急忙忙地回到里屋去了。
红弦与阿柔跟着小金,进了里屋。
昏暗的光线下面,看不太清楚紫袖的神色,红弦只是笑盈盈地坐在了一旁椅子上,盯着紫袖,也不说话。
小金安抚着紫袖。
紫袖看到红弦,伸出手指,指着红弦的鼻子道:“你,你来做什么,你害我害得还不够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那天,就是因为你……”
红弦笑嘻嘻地看着紫袖:“哪天?因为我什么啊?”
紫袖喘着粗气:“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被坏人掳走。不会让人打得遍体鳞伤。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娘不会让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如果不是因为你,爹也早来看我了,不会每天同翠儿那地贱婢在一起。”
红弦听了不由得一皱眉,这紫袖攀扯的实在太不挨边了。头一件事,或者还算她蒙对了。后面几样,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了。